张保山按捺着情绪，不多时就看到一张熟稔的脸，那张脸从院子里快速出来，突然停住，跟着又迎过来，神色惶然。
蒙面客把张保山随手一甩，也不管那张脸会不会上前接住，懒洋洋道：“白白净净，人给你带来了。”
那张脸喊了一声“师兄”，接住张保山，怒射蒙面客一眼，恼道：“不是说好了要完好无损给我带来的吗？”
蒙面客冷笑一声，哼道：“你瞎呀？看不出来他自毁气海？别磨蹭，老子时间宝贵，钱——拿来！”
“阿四！”那张脸回头大喊一声！
话音落下不久，一个十七八岁年纪的少年人便从院子里疾跑出来，怀里抱着一个古旧色调的木箱子，赶到那张脸近旁，道：“阿爷。”
张保山被这声“阿爷”给震到，扭头一看，只见阿四跟张素差不多大，心想于师弟也有一个私生子吗？
“给钱！”于苍海道。
“好！”阿四应了一声，把木箱子递到蒙面客身前，“给。”
蒙面客教喜鹊查验，并无出入，笑道：“合作愉快！”转身招呼道：“走！”
看着蒙面客一行离开，于苍海脸色忽地一变，猛地甩开张保山，看着张保山摔到地上，冷嘲热讽道：“张保山，你也有今天！”
阿四见状急急跑上前踹了张保山一脚，笑道：“哈哈哈，你也有今天！”
“谁让你踢他了！”于苍海勃然一怒，一掌把阿四拍飞了出去。
阿四摸着火辣辣的左脸，惊恐地看着“阿爷”，他本以为跟着“阿爷”说话就能哄“阿爷”开心，怎知是这般局面。
于苍海阴恻恻道：“他是要死在我手里的人。”
阿四猛地爬起来，哈哈笑道：“对，他是阿爷的！”
张保山看那阿四似是有些痴傻，仰头说道：“师弟，望你悬崖勒马。”
“我勒你妈批我勒！”于苍海满脸怒色，张扬着双手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老子落到今日这步田地，都是他妈拜你所赐！”
张保山不知于苍海是假装暴躁，还是怎么，但都难忍心痛。当年他被罚面壁一年，一年后再出来时，早已寻不到于苍海的踪迹，很多事情无法当面问清楚，因此至今仍想不通为何会遭到素来友爱的师弟嫉恨，恨得那么深，以至于要添油加醋散播谣言。
“师弟，”张保山幽幽道，“你当年说嫉妒我得宠，但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有过什么无心之失得罪了你，你说出来，要打要骂都由你。”
于苍海忽又沉静，说道：“没什么好说的，我抓你来这里，只有一件事。”
张保山无奈一叹，说道：“我天性愚钝，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只希望你放过素儿，让他入洛参加太荒神天决，不管怎样，他是无辜的。”
“没有人是无辜的！没有！”于苍海忽又狂躁，双手朝天一举，转又瞪着张保山，“我隐姓埋名三年，我大彻大悟！所有人，不管男女老幼，没有谁是无辜的！要是无辜，他就不会生在这世上！苦海！地狱！”
张保山奇道：“你为什么要隐姓埋名？”
“啊！”于苍海狂吼一声，似是完全陷入了魔怔里，“你还敢问！你还敢问！要不是你！还有那……那……你们！要不是你们冷血无情，我能落到这步田地？我被太师祖赶出青城，无路可走！我就出海，我做海盗！天可怜见，让我发现了大宝藏，我把那些跟我抢钱的都杀了，我回来做生意，我发现我很有生意头脑，一下子就做大了，我有家财万贯……”
“但我不快乐！”于苍海看似疯癫，思路却很清晰，“我不快乐！我想到师兄你啊！你怎么就生了一个万里挑一的儿子？”于苍海神色纠结，忽地又道：“我要靠自己，我要努力，我要修炼祖师爷留下的剑术，我要让太师祖知道，没有气运机缘，我也是青城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第一弟子！”
张保山叹道：“你放着荣华富贵不要，看着是有一颗修道之心，偏偏又走邪门歪道……”
于苍海却歇斯底里道：“你潜心修道了吗？啊！你潜心修道了干嘛上人家老婆？可笑那婊子临死还对你笑，哈哈哈……”
张保山微微摇头，说道：“天意如此，如何说得清？”
“我唾弃这天意！”于苍海那两片嘴唇猛烈地震颤，唾沫横飞，忽又扬起双手直视天空，嚷道，“我要变强！”
“阿爷，你要喝水吗？”阿四不知是什么时候动的手，从张保山父子的包袱里翻出了剩下的那壶湍绿，右手拿着晃了晃，一面发问。
于苍海咽了咽喉咙，咳了一声，问道：“那不是酒吗？”
阿四“哦”了一声，把壶口凑近鼻前闻了闻，笑道：“哎呀，真的是酒！”这家伙说着已经把酒塞给拔了，仰脖子灌了几口，“啊”一声，十分享受，随即站起身来走到于苍海跟前，笑得灿烂，说道：“阿爷，我喝过了，很好喝！”
于苍海一把拿过酒壶，灌了几口，说道：“这是风神酒居的湍绿。”
张保山心里那个刀割一般啊，又见于苍海神色平淡，冷哼道：“这是风大娘让素儿到酒居里亲手挑的，你以为是从散花楼买的转手货吗？”
“哦？”于苍海脸上露出一丝久违的笑意，又喝了几口，叹道，“怪不得这么好喝。”
阿四双眼直直地盯着酒壶，忽地舔了舔嘴唇，道：“阿爷，再给我喝一口。”
“拿去！”于苍海狠了狠心，把酒壶甩给阿四，“自己喝去！”
两壶湍绿，宝贝了一路，一口没喝上，“妈卖批。”张保山暗骂一声，欲哭无泪，心道：早知道不让素儿进去拿酒了，谁都喝不成。又看阿四笑着跑开，张保山心里好奇，问道：“那娃儿怎么叫你阿爷？”
于苍海哼了一声，情绪已平复许多，说道：“他叫张四，是我做海盗时遇到的，因亲眼目睹父亲被杀，受了点刺激，时而痴傻，时而头脑清楚，但悟性极好，我就收了他做儿子。”
张保山一直看着于苍海，发现于苍海眼中已无杀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十分复杂的情绪，有期许，有关心，有遗憾……张保山心里微微一叹，刚想开口劝说，却被于苍海抢先了。
于苍海一收情绪，眼中复又充塞着恨意，说道：“我回来闯荡，很快就富甲一方，可我没法忘记曾经的屈辱！太荒神天决是我唯一的机会，我本来打算让阿四进入太荒神境，未料你这傻儿子也要入洛出战，真是天助我也！既然来了，那就新仇旧恨一起算！”
张保山不安道：“素儿出战与你并无冲突，各凭本事，何必多此一举。”
于苍海笑道：“多吗？哈哈哈，你害我被逐出师门，这恨多吗？”
张保山摇摇头，一脸纠结道：“师弟，你口口声声说恨，说我害了你，我就问一句，我究竟怎么害你了？”
于苍海嚷道：“就是你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