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想获得龙的宠爱，你就非死不可！”
每晚，女人都会压在云裳身上反复说着这句话。
云裳知道这绝不是一场梦。
她是亡魂吧……
云裳抬头望着流下血泪的女人，脑海中反复思考。
她已不再像当初那么害怕，呛鼻的香味似乎越来越淡，甚至已经闻不到。
不只如此，脑中还有些许酥麻感，让她开始觉得很舒服。
泪水在云裳的眼眶中打转，她睁开眼睛看着女人跨坐在自己身上掐住自己的脖子。
云裳生长的乡下地方非常尊重逝者，因此并不会惧怕。
人离开人世后，无论是多么穷苦的人家都会举办隆重的葬礼，请来道士连续举办三天的“哭礼”仪式，此时遗族或亲朋好友都会聚集在一块儿，连续哭泣哀悼死者三天三夜，若死者有尚未完成的心愿，便会借由道士的嘴道出，遗族们便可答应为死者一了心愿，让他安心地奔赴黄泉。
不过，若是死者的鬼魂四处游荡，就表示家属们并未确实地完成哭礼仪式，既然会留在世间，就代表还有什么遗憾没有交代清楚。
可是现在，即使云裳想开口询问也发不出声，想慰藉对方却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该怎么办才好呢……
云裳一边烦恼，一边任由对方掐着自己的脖子。
然后她又一次昏了过去，直到天亮才醒来，像这样的梦境已持续了好几天。
假使她真的是鬼魂，那目的又是什么呢？
每天晚上都会来造访云裳，掐着她的脖子却又不置她于死地，云裳猜她是因为留恋人世才成了到处游荡的孤魂野鬼，但是又不闻她提及留恋人世的原因。
她只是反复强调不能接受龙的宠爱。
云裳明明看到过她的脸，醒来后却又不记得了，即使试着拼命回忆，反而会害得记忆更加混乱模糊。
脑海中只清楚记得马头琴的乐曲，云裳从未听过如此优美柔和的音色。
“你怎么了？”
云裳突然抬起头来，发现蒲方正坐在桌子的对面望着自己。
也不知是吹了什么风，蒲方竟然邀云裳一起共进晚膳。他命人在湖中的楼台上设好筵席，请云裳前来赴宴，两人已经许久未曾相见，云裳记得上次见到蒲方应该是她在湖边捡银杏果时，已经过了六天了。
云裳手拿着汤匙看着甜羹发呆，“啊，我、我没事。”她连忙将汤匙放入口中，却尝不出粥的味道，总觉得最近自己老是食不知味。
明明什么粗活儿都没错，却每天懒洋洋地提不起精神来，稍微散个步就觉得疲惫不堪，等回神时已经坐在椅子上发了大半天的呆。
蒲方瞧见云裳满脸倦容，于是开口问道：“睡得不安稳吗？我想也是，也不知辰仙到底会不会来接你。”
云裳苦笑地摇了摇头道：“我早就说过，辰仙他不会来。”
“我忘了问你，你为何会如此认为。”
“是我自己喜欢上他，然后擅自跑上白苑山的。”
“呵，自己送上门？”
“嗯，不过……辰仙未必将我当成女人看。”
“这可不一定，他或许会来。”蒲方眼神坚定地说道。
云裳听了十分讶异，“你该不会比我更希望辰仙来吧？”
“或许吧。”
“为何？”
蒲方默不作声，不再看云裳，改眺望起林子中那栋灰色的建筑。
……
只要站在楼台边缘，便可瞧见宽敞的楼梯直通湖底。
想当年，金龙或许就是登上这座楼梯出现在楼台上的吧。
用过晚膳，待蒲方离开后，云裳继续留在楼台附近，她坐在台阶的最上方凝视着湖面，湖水拍打岸边时打湿了她的裙摆。
天空中高挂着一轮明月，湖的中央也倒映着明月。
入夜后的湖岸非常宁静，安静到可以听见潺潺流水声，然后云裳又听到庙宇方向传来的马头琴声。
云裳愣愣地望着庙宇。
这儿果然有鬼魂，而且还是蒲方的亡妻。
云裳很想跑到那儿去问她问题，问她是否有什么心愿未了。
可是云裳却没有力气站起身来。
疲倦已经到达了极点，云裳维持着将脚泡在冰凉湖水里的姿态，眼睛一直盯着庙宇的方向瞧。
头隐隐作痛。
一旦躺到床上，鬼魂就会跑来掐脖子，而一觉睡醒的疲劳感更令人伤神。
所以云裳实在不想回房。
她一边颤抖，一边伸手取出怀中的手环。
原来想还给辰仙的，没想到最后还是不小心带着手环离开了白苑山。
云裳将手环套在手腕上，这是她第一次戴上这个手环，她似要遮住月光那般举起右手……
三环随意转动，乳白色的玉石反映着皎洁的月光。
就在此时……
云裳突然听到空气中传出咚的一声。
转瞬间，湖面变得风平浪静，好像一面镜子似的，而湖面上随即出现了辰仙的倒影。
辰仙正坐在楼台的长椅上翻阅着仙丹纲目。
傍晚至入夜时分，辰仙几乎每日都在这座楼台上度过。
银盘里的水掀起一阵涟漪。
辰仙略微讶异，站起身来查看水盘，发现水面上倒映着云裳满是惊讶的脸蛋。
看到她手腕上那闪闪发光的手环，辰仙猜出了会被传影的原因。
怎么变得那么憔悴……辰仙是这么想的。
云裳才离开白苑山十天。
不知何时，辰仙总觉得好久没有看到她的笑容了。
云裳的嘴唇微张，好像在唤着他的名字。
辰仙陷入一片沉默之中。
他发觉自己的心越来越痛，却弄不清那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
直到现在……他仍然无法了解自己的想法。
所以，还不能前去接回云裳。
云裳又张开了双唇。
辰仙皱了皱眉。
“对不起。”云裳好像是这么说的。
辰仙虽然没有亲耳听到，但是那句话却强烈地传达至他的心头。
云裳低下了头。
不久之后，她终于抬起头来将眼睛眯成一条线。
辰仙觉得云裳一定会流下眼泪。
没想到，她却笑了。
而且并非勉强挤出的笑容。
那像极了平时的云裳脸上挂着的开朗笑容。
辰仙激动不已，双手用力握着银盘边缘，水面因此剧烈晃动，“云裳，等一……”
银盘中的水不断翻腾，云裳的身影消失在水波之中。
……
“阿白？”云裳试着朝黑暗中呼喊，随后一道黑影缓缓晃动。
“嗯？谁呀？”听起来像刚睡醒的声音。
“是我，云裳。”
“三更半夜的，找咱做什么？”阿白含含糊糊地问着。
“对不起，不过，请你听我说。”云裳将脸帖在铁栏上，继续低声道：“阿白，我曾说过，要是哪天你肚子饿得受不了可以吃了我不是吗？可是，恐怕我没法子实现这个诺言了。”
“啥？”
“因为，我大概再过不久就会死掉。”
“……”
“我其实并不想死，不过，那女鬼说我非死不可，而且说了好多遍，我看我大概是逃不掉了。”云裳顿了片刻后继续说道：“所以阿白，对不起，我想等我死后，蒲方就会放你回去，只要我死了就不需要让阿白当人质了。”
“……”
“待你恢复自由之身，记得马上回到辰仙身边，不能在路上逗留，阿白不在的话，辰仙一定会寂寞。”
“……啥？”
“别了。”云裳说完后便离开了牢房。
待云裳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后，阿白才慢慢地清醒过来。
他的视野俨然成了一片桃红色，四肢酥酥麻麻地非常舒服。
朦胧中……
阿白依稀记得云裳来过。
云裳还透过铁栏望着自己，好像对自己说了什么话。
无论是她上次来的时候或是刚才，阿白都闻到了一股十分甘甜的香味。
之前曾经提过阿白的鼻子比狗还灵敏，连五里之遥的烤鱼味都嗅得到，现在他将鼻子凑到铁栏之间，仍可闻到一股浓郁的花香。
好熟悉……这味道是……
云裳！
阿白顿时吓了一跳，这次他真的完全清醒过来，并在刹那间变回人形。
“云裳！”
阿白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摇晃铁栏，然而铁栏却动也不动，他不断地呼喊，或许是因为醉玉的功效尚未消退，他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
“可恶……”
这时，走廊上传出脚步声，不知道是谁正在经过眼前的走廊。
“咦？”双方紧盯着对方看。
青色的羽毛、金色的鸟喙。
原来是蒲方的坐骑……青鹭，她突然呀地大叫一声，因为阿白的手已伸出铁栏外，用力地抓住了她的尾巴。
“快！马上叫你的主子过来！否则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