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神剑就是半遮面，这一点确定后剩余的情形就很容易可以解释了。”
老萨满木沙说，不落湖下有妖虫和恶鬼两种东西，妖虫在水里是鱼，上了岸就是飞虫，这的确不是虚言，指的就是奇虫半遮面。努尔哈利也好老杨也罢，也是洞悉了白马神剑就是妖虫的秘密，故而才去不落湖挖掘，试图以半遮面趋光趋热性的机理将其捕获。然而毕竟是外行，不清楚半遮面准确的能耐，在不落湖里反而害死了自己。
陆阴阳又对我和罗立道：“不过我不像马烨擅长给人讲说，你们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提。”
此时不是吐槽的时候，我立刻抓住了脑子里闪光的第一个点：“半遮面存在不落湖下，那么努尔哈利的死就和它分泌的致幻毒素有关，法医不可能没有查出来。”
“神经毒素是一种说法，其实还没有定论，而且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将药剂注射到人体。”陆阴阳打了一个比方：“大多数人认为是药物让人兴奋，其实这个过程细分是通过一些特定机制刺激神经系统，造成的亢奋和迷幻都是人体生理对此的反应，真正的致幻剂在大脑里。人体系统是很精密，并不需要外界大量补充，只需要激发相应激励。就像是一个人要减肥，抽脂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脂肪依旧会不断堆积在肠道和内脏，皮下脂肪也会再次凝聚压迫内脏，而运动和改善食谱会让多余脂肪逐步排出体外，类似于这样。”
想了想，她觉得不妥：“好像也不太一样，换一个……这样说，蚊子叮咬造成的皮肤发痒人人都有过这种经历。”
蚊子叮咬造成发痒并不是蚊子对皮肤注入了“痒毒”，而是一种面对蚊子唾液蛋白的过敏反应。人体感知，尤其是细微差异化的神经冲动，都是一种对外界反应的分类，有的提醒大脑危险，比如说痛觉，有的提醒身体损伤，譬如疲劳导致的肌肉酸软。
“努尔哈利的亢奋是源自于触碰半遮面的连带反应，但窒息呢？”罗立也提出自己的疑虑：“努尔哈利、老阳、罗刹女和刘真隶生前都有窒息的症状，这又是半遮面如何做到的？”
陆阴阳犹豫了一下：“其实这算是一个巧合。”
她看了一眼在盒子里反复踱步转圈的兴奋老鼠：“先前我也一直卡在窒息这一点上，怎么考虑都不对劲。不过换一个角度来看这件事，窒息不是结果，而是过程中的一环，反而能够梳理出来当时的情况。努尔哈利的死，是因为冻死，这一点尸检报告已经确凿，半遮面诱因下导致努尔哈利神经兴奋产生幻觉，幻视幻听下自残行为十分常见，最后他在低温下死亡。老阳是溺水，这一点还需要尸检给出后续。至于罗刹女和刘真隶，却是另一种状况了。”
陆阴阳突然看向我：“马烨，有没有带吃的。”
我从背包里翻出一袋肉干递给她，陆阴阳接过去一把撕开包装袋就狼吞虎咽往嘴里塞，我又递给她水，就着清水陆阴阳囫囵吞下大约一公斤的牛肉干，这才呼出一口气，仿佛即将断电前得到了充能。
她用湿纸巾擦掉嘴角肉沫残渣：“按照时间顺序，得从罗刹女说起，前面你们也说过，罗刹女有些像是长颈族，不过双方本质性有差异，长颈族的脖子骨头数量和常人是一直的，只是强行用金银圈卡在脖子上形成一种畸形的视觉效果，拉伸损伤肌肉造成的长颈。罗刹女是本身颈椎骨和常人无异，只是间距拉大，骨骼层变厚膨胀。”
人体骨头数量是恒定的，每一块骨头都有其不可替代的作用，不会多也不会少，骨骼层面上体现了物种之间的根本性差异。如果一个人比另一个人多十几块骨头，那么很难说双方还是不是同类，因为骨头数量反应的不仅仅生理构造，还映射出行为模式，生存方式和环境所在。
正常人生活在地面上，依靠摄取光合作用的植物和动物蛋白保持自身活性，如果有一种人，长出长长的尾巴，生活在水里，以捕鱼为生，那么双方还能说是同类么？
“罗刹女的长颈椎根源上是半遮面造成的。”
陆阴阳让我们跟着她往里走，再次下了罗刹观地下水牢，灯光下，定格在仿佛伸手尝试抓住自由的罗刹女蛇一样的颈椎骨依旧让人害怕。
“马烨，我上次说过的吧，看似很长的颈椎骨其实更类似于骨质增生的结果，因为骨头表面还有很多不均匀不平衡的地方，间距也较大，边沿粗厚。”陆阴阳摇晃手电，灯光在罗刹女脖颈骨头处游离：“增生出来的这部分看起来和人骨没什么差异的骨质，就是人为造成的结果，间距拉长，增生，造成了这样的视觉效果，结果自然是这个女子彻底头颈无法动弹，而且生前血压很高，需要外力辅助才能活动。”
她将光点在罗刹女下颚骨到肩胛骨之间的异常颈椎骨来回：“这是有人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刻意造成的结果，理论上与长颈人是一样的，不过手段更加粗暴。”
我不由想起小时候城乡结合部有不少马戏团，这些马戏团主打各种猎奇表演，据说有天生就没有手脚的小孩子，能够用一个陶罐毯子行动，还有美女蛇什么的，那时候小，还和姚春雪一起去偷看。后来大了一些我才明白，这种表演根本就是猎奇和色情的结合，赤裸直接攫获人最本能的好奇。罐子小孩是被弄断了手脚养在罐子里，美女蛇则是障眼法，还有的畸形人也是强行用药水和挤压方式扭曲而成，大多都是孩子，其中又有相当一部分是曾经被人贩子盗走的，他们原本可以拥有一个正常人生的。
罗立摸了摸下巴：“但是那人这么针对罗刹女是为了什么？古代有一段时间兴起过缠足，难道罗刹女的家乡盛行长脖子？”
“她不重要，重要的脖子。”陆阴阳走近罗刹女的尸骸，凝视着对方微微扬起的头颅：“嗜痂之癖。”
罗立一脸懵逼，朝我看来，摊开手表示听不懂。
我只好解释说：“这讲的是一个典故，南朝有一个贵人叫做刘邕，这人有一个怪癖，喜欢吃人体身上疮疤留下的血痂。”
讲起这人我自己都一阵犯恶心，陆阴阳以前讲过一些古人的恶癖，此人在一干前辈里也算得上是前列了。刘邕是贵胄之后，觉得疮痂就像是鲍鱼一样美味，超爱吃。此人后来荒唐到让自己麾下的官吏隔三差五轮番挨鞭子，就是为了能有疮痂吃……想到这我又有点反胃。
罗立惊了：“妈的还有这种变态……古人也是会玩儿的。”
陆阴阳不满地看了我们一眼：“眼下是罗刹女的事。”
罗立双手合十赔小心：“抱歉抱歉……”
“她颈椎和脖子必须长，因为是有大用的。”陆阴阳隔空手指在罗刹女的颈椎骨上轻轻划过：“她的脖子是用来养半遮面的，准确来说，是喉咙。”
我猛然惊醒：“舌头？是舌头？半遮面替代了她的舌头！”
陆阴阳点头：“舌头是人非常重要的器官，能够识别味道，之所以有人选择以人舌作为半遮面的寄居场所，是因为人舌是少有的既不会显露出来，又能够随时打开将其展示的内在器官。不过半遮面毕竟不是舌头本身，按照医学定义，舌尖，舌根，链接舌根的舌骨，以及韧带和肌肉链接的甲状软骨——也就是常说的喉结，这些加起来才是完整的舌头共同体，共同体很长，可以说包含了大半个喉咙。”
“也就是说。”她认真道：“半遮面，替代了从舌尖到甲状软骨所有的舌功能，也彻底取代相关肌肉韧带，是很大一部分。”
喉咙里盘踞了一条黏糊糊的外来长舌头，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生理上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