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蟒蛇约莫有我三根手指粗细,最粗的地方也不过是小臂臂围的直径,从块头上来讲在蟒蛇中不算大。只是我怎么看着觉得它那是三角头,这是毒蛇标配骨架……加上它身上暗绿色水波一样的冷艳花纹,给人一种极其危险的威慑感。
造成声音的无疑是这条暗绿花斑蛇,蜷在卫生间里,它的尾巴摆动将盆子从三角形支架上拨弄了下来。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蛇不一般,令我想到伊人酒吧里老板宋珍妮的银环王蛇“达克尔”,有一种东西在压制其体内野性。
“别怕,它不伤人。”
机器合成音在身后响起。
蔡嫧侧身走到卫生间里,径直伸出手,手指摸了摸花斑蛇扬起的头部,这凶物并不反抗,任凭她抚摸。此后它仿佛得到了某种命令一样扭身游入蹲便器里,很快就消失无踪,让我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
这居然是一条水蛇?
“不要告诉其他人,好吗?”蔡嫧这回没有用语音,而是打字给我看,一脸希冀。
我稍微踌躇,点头答应了她,不过交换秘密是有条件的。
“床底下的老鼠是这条蛇给你带来的?”
蔡嫧轻轻点头,反而仔细看着我的脸,也不知道我脸上有什么,让她那么在意,来来去去看不够。
至于这蛇来自于哪里,为什么会找到蔡嫧,她只是说不知道,但她感觉得到这条蛇没有什么恶意,所以不希望我告诉其他人让人伤害它。
利用这个契机,我和蔡嫧聊了起来。
“你以前见过这条蛇吗?我是说,是不是你以前救过它之类的?”
这已经是给蔡嫧一个顺势说谎的机会,她只需要跟着讲说好像有这么回事,相当于我们都能够佯装是这样的真相。
不过蔡嫧却实诚地说不记得有救过蛇,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你这么不上道,让我也很为难啊……
于是我只能将话题强行转向:“杂酱面还吃的习惯吗?”
——好吃。
蔡嫧比了个大拇指,笑起来倒是十分元气,到底是十七八岁的姑娘,光是青春无敌就让人心情愉悦。
摇摇头,我正准备离开被她又拽住手臂,她又打字:给你看我的画。
我心里一喜,这是个好开头。
她从枕头下翻出一叠复印纸,上面画风相当潦草,更像是男画师笔迹,粗豪具有冲击力,相当写实风格,上面是一个人首蛇身人。
从面容弧度来看似乎是一名男性,他上身披了兽皮,自头部到腹股位置是人身,男性生殖器也画得一清二楚,下面则是粗壮蛇尾支撑躯体,尾巴上藤曼一样纤细花纹勾勒得十分仔细。
这一叠画纸上都是这个人首蛇身人,不过采取描摹的不同角度和方式,有的是全身像,有的是他身体局部特写,仿佛蔡嫧亲眼所见此人一般。
不知道该说她想象力丰富还是真的她梦中见到了这么一个人物。
我翻到最后一页整个为之一愣。
这张白纸上描绘了人首蛇身男的五官大图,轮廓清晰而完整,长发束在脑后,鼻梁微挺,卧蚕眼,目光恰好和我对视。
我不由吞了口唾沫。
这个人怎么那么眼熟……
画的不就是我吗?
我前后左右再次辨认了一番,十分笃定这个人就是我。他的鼻翼较窄,双眼一只单眼皮,一只双眼皮,标志性卧蚕,下巴和喉结的弧度也完全一模一样。
心下还是有些不确定,我将之前那些大图翻出来再次对比,结果发现人物特征近乎一模一样,唯一和我不同的是身体结实程度,我是不如这个人首蛇身男。
按照堆叠的顺序,应该是蔡嫧第一幅画画的是面孔大图,然后才是一点点局部图,最后构建组成全身像。
问题是,这怎么可能?
昨天我才和蔡嫧第一次面对面而已,她画图的时间远早于我和她接触,这件事完全无法解释。
当我看向她时,蔡嫧目光柔和了下来,她朝我比划了一下,打字说。
——我还以为是他们偷偷看了我的画,把一个人打扮成这样,没想到不是,你是真的。
我这才明白,原来在她心中我是一个请来的群众演员,难怪对我爱理不理,直到今天近距离辨认下她才确定我不是“化妆”后的结果,而是我的脸就长得这模样。
她继续打字和我说话。
——你为什么会长成这样子,你是他的转世吗?
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但我更关心的是。
“他是谁?”
——我哥哥。
哥哥?
我猛地想起,孙倪说现在蔡嫧是被妖惑附体,和我对话的难道是妖惑本身?因为我明明记得,蔡嫧一家就她一个独女,父母海难而死,就剩下她一个,未曾讲过她家里有兄长。
犹豫了一下,蔡嫧这才打字。
——我哥哥,就是在壳里的人其中之一。
我心里一动,这么说来蔡嫧的确是被弱水葫芦中的妖惑附体,居然能够保留这么长久的记忆,看来来头不小。
我继续问她:“那里头就是你和你哥哥吗?”
——不是,是哥哥和另一个女人。
打了这么一行字,她明显脸色不太好看,似乎让她想起了什么不快往事。
我见好就收:“那可真是太凑巧了。”
蔡嫧大概确定了我并非是伪装来套她话的,说话变得随意和多了起来。
——你一定是哥哥的转世。
惊了,转世都来了。
按照陆阴阳给我普及的阴间概念,那里没有什么六道轮回之说,说起来现世界和阴间更像是水和油的关系,油是无法长久留在水下的,必将进入它们自己所在的区域。
唯一去神游过阴间的东方朔记录里也未有讲起“灵怪投胎转世”的说法,只有滞留在现世界的灵怪,它们也必须依靠实体才不会被阴间引渡的“天兵”带走。
我灵机一动问:“真的有转世吗?”
——不知道,或许是有的。
蔡嫧也不确定,她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
——但我们一族是可以往来阴阳两界的。
我预感到了关键点了,赶紧问道:“你们一族,是什么族群?”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猛烈敲门声,让我心里直骂娘。
忍住不快我打开门,却发现是阿里。
他一脸严肃反手关上门,比了个嘘的手势立刻关上灯,四下顿时一片漆黑。
外面传来一阵叫骂声,伴随着砸东西的声音,还有人在呼朋引伴,脚步杂乱,吼着要把人抓出来。
那群人居然强行冲进大楼里来!
我心脏跳得厉害,下意识抓住扫帚握在手里,我见过一次群体事件,那是大学里原本两伙打篮球的人冲突扭打一团,最后周围人全部分成了两伙变成大规模群殴。当时我就在球场边沿,那种情绪的感染力让人简直无法思考,肾上腺素狂飙,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居然对着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踢了一脚。
暴虐情绪失控,人就完全控制不了自己。
蓦然之间,我只觉得胳膊被蔡嫧抓住,她紧紧贴着我,我能听到她有些急促的呼吸。
我突然觉得不对劲,蔡嫧两只手抓住我的手臂,可还有一只冰冷的手黏上了我的脖子,那股冰冷滑腻的感觉……妈的,该不会是那条水蛇又回来了?
我浑身冒着冷汗,水蛇尾部已经钻入我脖子领口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