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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耐心点,年轻的王子们。还不到时候……继续等待。”

卡尔轻轻地伸出手向旁边的普雷斯科特和亚历山大两兄弟示意着,同时缩回脑袋悄悄把拨开的黄果灌木丛又合了起来,然后蹑手蹑脚地退回了鸟兽人据点之外的低地,转而派上两个斥候继续侦察。

红盔卫队和卡尔骑士团为了追踪一个中大型的鸟兽人、摩尼亚鼠人的混居据点已经连续行进了三天,直到昨天入夜时分他们才摸索到了眼前的这个据点,并连夜徒步潜入到了据点南边的绿竹树林中。

这个混合据点建立在一片突起高地的巨大塔赞树上,鸟兽人把这个据点构筑得如同一个螺旋般渐次升高的楼阁状建筑;大大小小分散的鸟兽人巢穴就像鸟巢一样搭建在塔赞树无数分岔的节枝交界处。

鸟兽人侦察兵杂乱无章地分布在据点外围的大型枝桠上的哨岗处扑腾着监视着来自高地周围的异样,庆幸的是远征军所在的绿竹树林比较靠近黄果灌木,这些障碍物能够很好地替部队遮挡来自鸟兽人侦察兵和巡视者的视线,而且这群畜生的主要巡逻地点在稍远一点的鹰身石像和黑晶石十字架附近。

很显然,这里的鸟兽人已经得到了其它据点鸟兽人的警告。

鼠人蜗居在塔赞树的基部和地下,它们不见天日的如蚁穴一般的错综洞穴成为了它们逃脱猎人追捕的最佳地点。它们喜欢在洞穴内储藏濒死的生物或者刚死不久的尸体作为它们幼崽的养料——尤其是那些被钉上黑晶石十字架的、鸟兽人巫术师完成鲜血奉献的可怜的人类,这对于它们的幼崽来说无疑是最合适的养料。

普雷斯科特在这里似乎都能闻到透过地面传上来的充满腐臭和悲哀的尸臭,这些英勇的躯体不应该被弃于荒野,而那些所有胆敢亵渎士兵神圣意志的畜生们都应该被剿灭。

在抵达山腰之前,杰那德里和盖斯奎里尔的联军已经扫荡了鹰爪山双峰的山鞍以及子山的山腰以下部分,毁在他们手里的大大小小的鸟兽人据点、猿兽巢穴和鼠人巢穴多得已经足够和一个国家的城镇数量相当了。再往上行军就将进入鹰爪山险峻的侧壁高原,裸露的垂直岩架挟带着坡峰和高原隆起成了悬崖,它和同样耸起的鹰爪山主峰被六国的人们戏称为一对头顶着绿帽子的兄弟。

根据霍尔和卡尔对鹰爪山的了解,这应该已经是远征军需要剿灭的最后几个据点了,鸟兽人在悬崖峭壁边缘布置了相当数量的侦察兵和哨岗,远征军曾经尝试过在短时间内借助绳索和攀岩镐攀登上陡峭的悬崖,但栖息于崖壁缝隙上悬巢中的鸟兽人总让他们无功而返;而且远征军已经损失了不少士兵——其中甚至还包括一些在战斗中莫名其妙失踪的士兵,他们不得不被当做坠崖、走失或者被俘看待。

霍尔和卡尔或许会在清剿完这个据点之后命令部队留守在这里并等待临时会议的指令。

在战斗中负伤或者死亡的士兵都被往来于部队和防线的后备军送回了联合防线,他们将在后方接受治疗,直到剿灭行动的部队返回——又或是在那里长眠,只在各自国家的纪念碑上留下一个名字。

想到这里普雷斯科特又突然心痛了起来,就在四天前他们突入鼠人在山麓的最后一个巢穴的时候,由于他自己的疏忽而正对上了鸟兽人巫术师施以邪念的目光——它借助鹰身石像施放的巫术成功地使普雷斯科特的身体陷入了短暂的僵硬。

当五六只摩尼亚鼠人狰狞着张开森森白牙扑向普雷斯科特之际,他身边的一个新兵推开了普雷斯科特,并用自己的身体阻拦了鼠人的飞扑。

普雷斯科特幸运地从鼠口脱险,但那个新兵的结局毫无悬念,普雷斯科特亲耳听着新兵撕心裂肺地惨叫着,就连那一套红盔也没能保住他的性命,他的头盔和面甲就像投石一样被鼠人拨开丢弃,接着新兵的脸被尖牙利爪的鼠人撕成了血肉横飞的碎片,那一副惨白的头颅骨架几乎还保持着痛彻心扉嘶吼的姿势就倒了下去,他的眼睛也被鼠人挖了出来分食。

同胞的鲜血透过面甲溅在了普雷斯科特的嘴角和脸颊上,轻微的咸味和腥味立即激发了普雷斯科特的报复心理,他怒吼着用阔剑剁下了其中一个鼠人肮脏污秽的手爪,然后提剑把另一只鼠人的喉咙割了开来,又刺穿了第三只鼠人狭窄的胸膛……

普雷斯科特至今都不知道那个新兵的名字,他残存的尸骨连同那些名字不对身份的阵亡者一起被几个哨兵运回了联合防线,没有任何上级军官或者入伍同僚记得这个新兵的名字,或许普雷斯科特只能叫他某约翰。

普雷斯科特略带愧疚地摸了摸剑把,潜行在薄雾朦胧中的短暂而突然的胸闷的感觉再度向他发起突袭,企图榨干他肺部的空气。普雷斯科特不得不暂时把这件事放到一边来重整呼吸,同时准备着随时可能会响起的战斗号角。

深入山峰的低温已经把普雷斯科特首次的高原反应提前在这个高度就体现了出来,尽管这里的常绿植物几乎覆盖了整个山头,但高处稀薄的空气还是不得不让普雷斯科特的喘息时刻保持在相当快的频率来汲取足够的空气,同时维持着自己意识的亢奋和高度集中。

普雷斯科特揉了揉他的颞部,穿越山鞍那时候开始他的脑袋就隐隐作痛,尤其是在每个清晨和晚间,稀薄的空气和弥漫的山间蒙雾总让他辗转难眠。虽然在几天的适应之后这些症状已经有所缓解,但它依然会在普雷斯科特的时候突然造访。

霍尔蹲在普雷斯科特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安慰,他已经把所有对抗这种不良反应的经验教给了他,现在他必须自己克服难熬的高原反应。

那两个斥候从高地上滑了下来跑到霍尔和卡尔身边对他们简单地耳语了一句,后两者立即向所有部队做了一个手势并尽可能低语着向各自的士兵下达命令:“鸟兽人的侦察兵来了!注意隐蔽!”

低地处蹲伏的士兵们借着绿竹树和灌木丛很好地隐藏了自己的盔甲和身影,将近一打零散的鸟兽人侦察兵盘旋在献祭场地周围,同时用它们尖锐的厉鸣互相交换着侦察的结果,然后径直从绿竹树林上方飞了过去。

霍尔向他身后的红盔卫兵勾了勾手,示意他们靠近自己。

侦察兵的汇报将会让鸟兽人巡视者暂时放松对这边的警惕,这会是突袭的好时机。接着卡尔向所有部队打了一个手势,命令他们在尽可能不被鸟兽人和鼠人发觉的情况下接近它们的据点。

远征军脱离了绿竹树林在薄雾中快速潜行着,他们必须在返回的侦察兵发出警告之前突袭据点,否则集结起来的鼠人和鸟兽人还会有一些负隅顽抗、苟延残喘的能力。

普雷斯科特和艾德两个从未涉及大型战斗的年轻王子被要求和卡尔领导的后方部队呆在一起,赛尔特则会跟随霍尔的中坚部队提供突袭支援。

普雷斯科特已经看到卡尔带领的部队穿过了灌木区并向鹰身石像逼近,在朦胧的薄雾和山间低温下,鸟兽人和鼠人的嗅觉会被大幅度削弱,那些视力不良的畜生们没准会把远处行进中的部队误以为是红色的变种鼠人来对待。

然而来自据点东部的鼠人哨兵短暂而急促的三声警戒吱响打破了普雷斯科特的幻想,这群畜生的戒备意识显然还没有退化成它们寄居在人们家中的家鼠表亲那样原始。

警戒的啼叫和嘶鸣随即撕裂了整片高地的天空和大地,愤怒而掺杂着充满敌意的锐鸣此起彼伏地笼罩了整棵塔赞树,就像阴云弥漫天空、迷雾侵蚀大地一样,鸟兽人和鼠人黑压压的身影已经倾巢而出。

霍尔下达了进攻指令,低沉而浑厚的联军号角震荡着薄雾和冷风突入了鸟兽人和鼠人的阵型中——如果那可以算是阵型的话;卡尔示意后方的弓箭手和一部分投枪兵拆为左右两翼分别着眼于攻击鸟兽人和鼠人,并随着先遣队向前推进。

先遣队的第一步兵小队已经抵达塔赞树侧前方的献祭场地,并换上了为破坏石像而特制的前尖后方的凿石锤并开始向邪恶的鹰身石像发起进攻。

他们每两个人负责合力破坏石像的一个部位,前一个士兵的凿石锤尖端敲击在石像的各个薄弱处,后一个士兵则用凿石锤的方端重击在他搭档凿石锤的尾部,借以获取对石像更大的破坏力。

一个鸟兽人巫术师开始用厉声的鸟兽语向它的追随者们接连鸣叫着,鸟兽人狩猎者立即回应前者,并脱离了它们的主队向第一步兵队展开猛烈射击,密密麻麻的黑晶石箭编织成了一张黑紫色的天罗地网迫使步兵们停止破坏鹰身石像转而进入防御;巡视者随即带领着鸟兽人护卫者和鼠人群从侧翼包了上来,把步兵队彻底同霍尔和他的先遣队分割了开来。

霍尔命令着刚刚赶到战场的重装卫兵顶着重型盾冲破鸟兽人狩猎者的箭雨封锁,前往支援步兵;同时号令后援的枪兵和弓箭手开始对鸟兽人巡视者和如同爆发了鼠灾一样气势汹汹奔腾过来的鼠人卫士进行干扰。

卡尔举起手示意他和普雷斯科特身边最后的两队弓箭手留在原地等候命令,同时他眯起眼睛望向位于塔赞树树冠下方盘旋着的鸟兽人,五个衣着怪异的巫术师身影终于在它们的先头部队正式和人类军队交锋之后离开树冠掩护并出现在了卡尔的视野中,后者当即向剩余的弓箭手和投枪手下达了集火巫术师的指令。

铺天盖地的箭矢和投枪如同疾风骤雨一般向塔赞树树冠射去,钢铁箭镞和黑晶箭镞把淡灰色的迷蒙天空和黄绿色的阡陌枝桠切割得支离破碎,树冠附近的鸟兽人护卫者立即被巫术师的征召呼唤了过来,它们义无反顾地扑腾着用身体为巫术师抵挡着来自地面的攻击。

巫术师们已经开始了它们邪恶的咒术,它们尖锐的鸣叫就像一根根尖刺一样折磨着所有人的耳朵和耐性,每一节咒文的完结都会使鹰身石像的两颗朱色玛瑙闪过一丝短暂而神秘的弱光,它随着巫术师咒术的进行而愈加闪光;在最后一小节咒文结束之后,鹰身石像的玛瑙眼睛几乎是像一双极度充血的眼睛一样发出了暗色的闪光。

巫术师们一边拍动着手翼一边用奇异的姿势在空中扭动着它们狰狞的凶相,在咒术完结之际,它们就像在迎接什么一样停止了双翼的律动并做出一个双手——双爪——拥抱天空的姿态喊出了一句晦涩的呼唤语。

让普雷斯科特惊讶的是,这些停止拍打翅膀的鸟兽人竟然没有掉下来,它们的身体周围散发着一圈独特的血腥红丝连接了它们和鹰身石像,那就像气球一样让它们维持在半空中。

从鹰身石像中突然传来了一声惊骇的灵魂嘶吼,这就像是一头受困于石像内部的苍鹰的咆哮一样愤怒而清晰,它的啼叫几乎能贯通躯体直逼灵魂深处,然后震慑士兵们的心灵。

闪烁着不稳定血色的光芒突然从鹰身石像的玛瑙石眼中降临到了战场上,单调的战斗背景中立刻混入了数道诡异的散射光。它就像某种爆炸的预兆一样搏动着,同时分散出多重异色的幻影。

霍尔临阵不乱地指挥着前阵士兵变换着阵型,同时勒令前方部队加速对鹰身石像的破坏,最后他自己也跟着重装持盾兵加入到了破坏鹰身石像的队伍中。

鹰身石像眼睛处上散射出来的红色光束愈演愈烈,所有光束经由雾珠的折射和传递几乎横扫了整个塔赞树高地,它如同倾倒下来的血液一样泼满在所有人眼中。

浓重如暗影的鲜血薄雾鲸吞了所有人目之所及的景物,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具具被钉在黑晶石十字架上的仅仅由血滴和脉络构成的人类士兵躯影,它们就像是被残忍地剥去了整张皮肤一样触目惊心,鲜血淋漓的肌肉、骨骼以及血管暴露无遗地展现在所有士兵眼前。

那些就是曾经被当做祭品奉献给鹰身石像的人类士兵们,它们模糊的身影依旧保持着被钉上黑晶石十字架那一刻的悲惨姿势痛苦地挣扎、求救,从它们身体中淌下来的血流聚积成了一只鸟兽人的兽爪指向鹰身石像。

仿佛来自所有人内心深处的呼喊声逐渐成为了统御高地的声音,那些鲜血淋漓的尸体歇斯底里地嘶吼着开始从黑晶石十字架上摔了下来,就像熟得腐烂的苹果一样重重地坠到地上;但它们却又重新站了起来,它们从十字架底部的血滩中抽出同样是由鲜血和暗影铸成的刀、剑、长矛和盾牌,并拖着身躯开始向离它们最近的人类部队挪动。

血色的丝线就像操控木偶一样牵引着这些血影士兵移动,它们接近的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甚至奔跑着向它们生前的战友同僚扑了过去。

让普雷斯科特惊讶的是,这些血影士兵并不是单纯用作虚张声势的幻象,它们所经过的地面都留下了一条拖动尸体一般的血径,它们那鲜血染红的兵器几乎也能和人类士兵的兵器相提并论,霍尔和他的先遣部队不得不分出一部分重装士兵来为他们的推进做出拖延。

霍尔的手半剑借着从鹰身石像上划过的惯性猛击在他左前方冲上来的一个血影士兵的短刀刀刃上,双方的武器交锋的一刻,无数血滴子从血影士兵的刀刃处弹射了出来溅在霍尔的面甲上;而后者对此习以为常,他反转着持剑的双手手腕,将手半剑抵着血色短刀迅速地转过半圈,然后做切削状将两把武器的交锋点推到了手半剑最易于施展的中央地带,随即前挑着把手半剑拉过半个圆弧,血影士兵的短刀即刻随着霍尔手半剑的划向而脱手,它那血肉模糊的头颅也随之被霍尔削成了两半。

血影士兵就像一个舞台剧戛然而止的演出者一样在诡异的氛围中定格了它最后一个挥刀动作,旋即随着短刀的落地消散而后仰着像是睡着了一般径直倒了下去,它的躯体在触碰到冰冷地面的一瞬间立即破碎成无数颗鲜血粒子,随后和牵引着它的血色丝线一起淡淡地融入到了周围的迷雾中消散。

前方队伍在持盾士兵的掩护下再次向鹰身石像发起猛攻,石像的其中一边的石翼已经被凿石锤剥离了下来,从那个光滑的石料横断面却淌下了一脉殷红如注的血液——就像一个人被活生生砍下了一条手臂一样。

构成血影士兵的血线突然间不稳定地闪烁了起来,它们的血液供应系统出现了一个漏洞,本应该导入到血影士兵躯体上的血液此时却喷洒在了荒郊野外,血影士兵的身躯短暂地模糊了一刹那,它们行动也突然迟钝了下来。

鸟兽人巫术师中的一个随之哀鸣了一声从空中被击落,它的左翼和胸骨各中了一支箭,就连鸟兽人护卫队也没能为它们抵挡所有箭矢。巫术的持续立即遭到了阻碍,献祭场地中的十三根黑晶石十字架中的其中两根随即暗淡得恢复成了黑晶石原有的颜色,而那两根十字架牵引释放出的血色丝线也被切断。

剩下的几个巫术师鸣叫着用鸟兽人语争论着,其中一个鸟兽人巫术师的话语逐渐占据了主导权并统一了最后的决定,它们向另一个最后一个巫术师传达着争论的结果,再由它向周围的鸟兽人护卫队下达巫术师们的决定。

离巫术师们最近的那个鸟兽人护卫者接到巫术师的指令后,开始环绕着树冠向附近的同伴锐鸣着重复巫术师的命令,在它环绕树冠层三圈之后,它和加入它一同宣告指令的六七个鸟兽人一起开始向地面俯冲,它们端持着刚玉长矛和晶脉斧笔直地落向正在破坏鹰身石像的人类部队。

它们早已经收起了翅膀,即便是到了距离人类部队五六米的空中也丝毫没有试图拍打翅膀减缓速度的动作——它们就像一枚枚从天而降的陨石一般用自己的身体冲撞在了人类的先头部队中,它们长驱直入的长矛、斧子就像劈开一棵脆竹一样劈开了人类坚厚的重甲,而人类部队回敬的矛击和箭支也同样还以颜色。

那群鸟兽人护卫者几乎是以义无反顾的神态坠落到了鹰身石像附近的人类军队中,它们在坠地的过程中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害,有一个鸟兽人的左翼翼爪已经被摔折得逆向耷拉了下去,而另一个护卫者甚至已经无法再次站起来或者飞起来,它的一只后蹄爪已经被人类的锡塔长矛从胫骨和腓骨之间洞穿,它仅仅能依靠翼爪和另一只蹄爪来挪动身躯。

陷入绝境的护卫者依然在垂死挣扎,它们愤怒而威胁地鸣叫着挥舞起了它们的武器,扑向了离鹰身石像最近的士兵。

这种骇人听闻的自杀式行为终究起到了作用,霍尔的先遣部队被突入的护卫者打乱了阵脚,前者不断重复着整队的命令并试图拨开自己眼前的士兵冲上前,但掺合了鸟兽人之后拥挤散乱的重装卫兵并不能及时服从于他,最终他不得不更改命令,让士兵先斩杀陷阵的鸟兽人护卫者。

军队突然的防御破绽让鼠人也有机可乘,它们手脚并用地如同一片黑潮一样汹涌而来。这些家伙的个头并不大,但当它们聚集到一定数量的时候,这些啮齿动物也足够对训练有素的士兵们造成相当大的威胁。

卡尔和普雷斯科特所在的后方部队前列也遭到了血影士兵和鸟兽人的攻击,剿灭联军开始被划分为两个单独的阵营。巫术师们已经重新运作起了献祭巫术,鹰身石像附近已经变得一片狼藉。

将近一队血影士兵双持着短剑向着普雷斯科特所在的后援部队冲了过来,它们面目全非的脸让普雷斯科特有那么一刻被震慑住了,它们就像是普雷斯科特曾经和卡罗鲁奇一起在费迪南德的祭司神庙中见过的那具被剥去了人皮的人体模型一样恐怖。

它们原本应该是眼珠的地方现在只留下了一对黑漆漆的眼窝,就像深不见底的空洞深渊一样,它们身上所有的肌肉线条和骨骼肌腱都一览无余地展示在普雷斯科特面前,不断从它们身体上渗出的血液使得普雷斯科特不得不联想到活人被残忍地剥去皮肤之际的痛苦。

卡尔带着他仅剩的两队的近卫军围绕在了普雷斯科特和艾德身边,同时命令弓箭手和投枪手分散到近卫军两翼后方五十米开外进行必要的支援。

“以瑞斯塔和奥图赫特之名!迎战,联军的勇士们!”卡尔高声呼喊着奥图赫特的祷语同时举起了他的盖斯奎里尔苏瑟卢银剑率先和血影士兵短兵相接。

在巫术师持续的巫术中,血影士兵的血色短刀已经开始实体化,卡尔的苏瑟卢银剑没能在双方兵器相接之际切断那一抹暗影。血影士兵轻跃着张开双短刀,在半空中急转过身体两周,从它肌肉纹理间挥洒出来的血珠就像雨滴一样泼洒在卡尔盔甲前胸的金色半阳上。

卡尔迅速将银剑倒置着贴于左臂桡骨外侧,然后外挑着将银剑划向血影士兵。双短刀一次次急促而乏力地击打在剑脊上,却无法对卡尔造成任何威胁,血影士兵的进攻频率很快就减慢了下来,它侧着身子避开银剑前挑的余力,同时朝着卡尔毫无防备的眼睛掷出了其中一把短刀。

拖着血丝的邪恶短刀普通箭矢一般直射向卡尔,后者借着银剑前挑的惯性突然向侧前方跃了一小步,同时尽可能地侧歪着脑袋,短刀紧贴着卡尔耷拉下来的面甲底端飞了过去。

卡尔横起剑向血影士兵发起迅猛而果断的攻击,银剑肆无忌惮地击打在后者几乎毫无防备作用的短刀上,每一次两者的撞击都会使即将成型的短刀出现一些细微的缺口,那就像是一间快散架了的危楼一样摇摇欲坠。

血影士兵不再有任何反抗的余地,银剑在它的另一只手臂上享用了一次腐臭血液的滋味,而那把短刀也在三两击之后变成了支离破碎的星屑。

下一刻,曾经属于骄傲头颅的鲜血就重新被洒在了战地上,那具面目可憎的躯体站立不稳地颤抖着跪了下去,最后也化成了滋养这片悲哀土地的血腥的养料。

树冠和理部来临的两打鸟兽人护卫者和鼠人也在这时候加入了和后援部队的战斗,尽管卡尔要求所有人尽量保持阵型并守卫两位王子,他也试图扫清他和两位王子之间的障碍并冲到他们身边,但从天而降突入的鸟兽人还是把他编织的阵型冲散了,随即双方就陷入了胶着的混战。

两排鸟兽人护卫者尽可能低飞着刺出刚玉长矛从士兵上当扫荡而过,用势如破竹的矛尖推平那些疏忽而把后颈留给敌人的士兵们,坚如磐石的头盔并不能在这种致命一击的时候赐予士兵第二次机会,士兵们毫无护甲保护的后颈立即使宝石长矛满足了对人类鲜血一时的饥渴。

另外一队护卫者在低飞的鸟兽人之后降临了战场,它们以着陆的姿态俯冲到了联军中间开始和士兵们进行白刃战。

普雷斯科特刚刚从蹲伏的姿势躲过那两排险些夺去他性命的宝石长矛,却又不得不面对另外一个向他奔跑过来的鸟兽人。就鸟兽人来说,它的体型已经算不小了,但庞大的身躯并没有限制它矫健的行动,即便是用它并不是天生用来奔跑的双爪来执行这种对它们来讲的高负荷运动也是绰绰有余,就这让普雷斯科特不得不重新定义自己对于这些畜生的看法——至少有一部分得改观;而且它的武器并不如同其它护卫者,它显然已经掌握了人类铸造的剑的使用方式,它用不知道从哪个死去士兵上捡来一把钢剑轻而易举地抵挡住了两个士兵的进攻,同时以一个怪异的躲避姿势绕过了两个士兵,然后径直向普雷斯科特冲过来。

让普雷斯科特惊讶的是,它原本有机会杀了这两个盖斯奎里尔士兵的,它的剑能够完美地从士兵头盔和胸甲间隙中暴露出来的后颈直插到他们的脑袋——如果普雷斯科特必须想得这么血腥的话,毫无疑问它可以的,但它却只是把这两个士兵留给了它身后的护卫者。

普雷斯科特已经无法继续猜测原因,或许是它的智力还没有发育到这种程度,又或许是普雷斯科特独特的盔甲吸引了它……无论是什么,普雷斯科特现在都必须迎击了,艾德正和几个士兵被另外的鸟兽人纠缠,而卡尔也忙得不可开交,他得亲自来解决这个家伙了——或者被它解决。

尽管普雷斯科特做好了所有他能做到的准备,但当鸟兽人的直钢剑劈砍在他的阔剑上的时候,他还是被对手难以想象的力气击退了好几步。

后者不表于形色地重振旗鼓试图反击,然而当他在异想天开的时候,现实已经狠狠地把他打醒了。

鸟兽人几乎是用人类军队里正规的接招方式截击了普雷斯科特,后者的阔剑在挥砍动作尚未成型之时就已经狠狠地吃下了钢剑的全力一击。

普雷斯科特的双臂已经开始发麻,他原本能够自信紧握着阔剑的双手也在不住地轻微颤抖着——他现在完全像一个第一次举起阔剑的新兵一样胆怯。

普雷斯科特心悸地咽了一口口水,同时憋着一大口气横举起剑抵挡住鸟兽人又一记蓄力挑斩,普雷斯科特感到自己已经被对手钢剑强大的劲道甩了出去,当钢剑重击划过他的头盔的时候,它也被击飞到了十米开外,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的阔剑还被他攥在手里,或许鸟兽人的下一击会击飞它,但这个时候它还能为普雷斯科特做最后的支撑。

普雷斯科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能够战胜眼前这个低劣的鸟兽人——甚至是否单单能从它手里侥幸偷生。照理来说,阔剑要比普通直钢剑在对等的近战中更占优势,而且他还接受了来自他父王、霍尔以及杰那德里众多武器大师的训练,虽然他并没有达到像他父王年轻时候那样对剑类武器的精通程度,也没有像霍尔那样久经沙场,但他确信自己能够应付战斗中的绝大部分情况,然而眼下他却被一个使用钢剑的鸟兽人连连逼退,甚至于身陷窘境,这让他不得不怀疑自己曾经所受的武器训练是否只是一些用来对付靶场假人的小儿科玩意。

鸟兽人的钢剑再度袭来,其凛冽逼人的气势丝毫没有因为和普雷斯科特的对战而削弱,反而在每一次的攻击中都夹杂了它愈加凶猛的攻势。

普雷斯科特开始感觉力不从心,钢剑和阔剑每一次交击都在夺去他所剩无几的体力和信心,仅仅在两次交锋之后,普雷斯科特就只能依靠阔剑来支撑自己的身体了,他沉重的脑袋就像灌了铅一样垂耷在拄着剑的早已麻木了的手背上。

他已经分辨不出接近他的到底有几个鸟兽人了,四面八方都有急促的脚步声朝他逼近,还有被拉长了的士兵的呼喊声、鸟兽人的鸣叫声、鼠人的爬行声以及各种混杂得让普雷斯科特无暇去分辨到底来自哪里的声音,他似乎也在下一刻听到了剑刃撕裂冷风和薄雾的沙哑尖鸣的呼呼声,就像好几头饥肠辘辘的座狼围绕着他的脑袋发出渴望一顿盛宴的低吟一样凶相毕露。

刺耳的苏瑟卢银和钢材清脆的交击声终于把普雷斯科特从迷糊的边缘拉了回来,它们就像一群打鸣的公鸡一样喧嚣地吵闹着吵醒了即将陷入沉睡的普雷斯科特,各种粗糙而模糊的线条掠过普雷斯科特半开半合的眼睛,红色和蓝色的视外重影迅速让普雷斯科特产生了干呕的感觉,这也使他终于能重新控制自己的身体。

卡尔魁梧的身影正来回不定地和那只鸟兽人纠缠着。

比起刚才和普雷斯科特的对战,鸟兽人现在变得更加谨慎而保守,它灵活地躲过卡尔每一次袭向致命处的攻击,但却并不对此做出任何反击,从而不让对手察觉到自己在战斗中保留的一部分实力,在猜测到这一点之后,卡尔也把挥砍和劈斩转变为了试探性的突刺。

鸟兽人对卡尔的突然介入显得十分恼火,但它却依然没有想要和卡尔对战的意思,它只是用相当夸张的动作躲闪、格挡卡尔的进攻,同时利用这些机会朝着普雷斯科特悄悄挪过去。

当卡尔发现鸟兽人真正的意图的时候,它已经距离普雷斯科特只有两步之遥,它手里锋芒毕露的钢剑突然像猎食的毒蛇一般游出,剑刃和寒风之间的摩擦声立即变成了刺耳的镇魂曲。

普雷斯科特已经耗尽了继续战斗的体力,他颤抖的双手按压在剑把上也已然成了一种负担,普雷斯科特拼命地挣扎着再度起身,但他的身体却顺着最后支撑他的阔剑滑了下去,以一个祈祷的姿势拄着剑跪在了鸟兽人面前。高歌的钢剑势如破竹地逼近毫无还手之力的普雷斯科特,它的剑锋从两者之间最近的距离指向对手裸露的头颅。

他会得到一个痛快的解脱吗?还是会像那些被俘获的战士一样被用晶石钉在十字架上供养鹰身石像?又或是成为饥不择食的鼠人和鸟兽人幼崽的腹中之食?王室血肉想必更加甜美。

普雷斯科特想到了他的父王和母亲,艾格尼丝还在等他凯旋;阿尼夫呢?他会以普雷斯科特为耻吗?还有艾莉……普雷斯科特的意识似乎开始错乱了,在这时候仿佛有什么东西狠狠地砸中了他的右臂,就像是基塔里特大教堂顶楼那个铜钟的钟锤每次敲响铜钟时候一样毫不留情,普雷斯科特倾斜着向着身后倒了下去。

几乎与此同时,艾德痛哼的声音掠过了普雷斯科特的耳朵,后者迷蒙的视野终于看到了带他逃离死亡魔爪的人。相比于杰那德里的红盔,盖斯奎里尔的锁子甲并不能为穿戴者提供十足的安全感,艾德左胛部的护肩盖片和一小块背甲已经随着系带被完全削了下来,尽管护肩在脱落之前已经为艾德吸收了绝大部分伤害,但艾德的肩胛还是留下了一道相当长的创伤。

普雷斯科特的右脸颊也涌上了一股火辣辣的痛感,他覆盖右颧骨上部的皮肤被钢剑切开了一道食指长度的豁口,滚烫的血液已经开始从外翻的皮肉中涌出浸漫在普雷斯科特精致而忧郁的脸庞。

卡尔迟到的银剑已经无法挽回两位王子负伤的结果,他只能以最大限度能够到鸟兽人的程度切去了对方的一部分右翼和软骨架。

零散飞落的羽毛就像某只公鸡在扑腾时甩落的羽毛一样杂乱,而让卡尔疑惑的是,在每根细骨架的断裂处却没有出现任何血迹,甚至在鸟兽人被切去将近一半翼爪的翅尖部分也没有流血的迹象。

鸟兽人的羽绒头冠也在卡尔的切击下从它的头部慢慢滑落——毫无疑问那是一个人,他伪装成了鸟兽人的模样试图杀害普雷斯科特。

卡尔接下去看到的那一副突然惊慌失措,然后略显慌张地又重新把鸟兽人头冠重新戴了回去的年轻面孔几乎让他难以置信,在他还留在圣加然茨尔的雇佣兵团中的时候,他们两个甚至每天都会亲密无间地共事;也正是因为这个人的存在,卡尔才放心地离开了圣加然茨尔,并把领导雇佣兵团的重任交给了他。

凯文·贝克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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