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见过母后。”夏渊的语气里有着难掩的喜意，这是第一次母后主动要陪他用膳。
方若德点点头，“坐吧，哀家特意让沉香备了清蒸鱼、芍药汤、什锦小炒。都是你最爱吃的，尝尝吧。”
夏渊倒也很给面子，方若德说的菜式皆是吃得最多。其实他最爱的是蟹粉蒸，只因为小时候母后希望他最喜欢吃的是这些，他便一直吃这些，也就慢慢成了所谓的最爱吃。
“母后身体可好些了？也得多吃些补补身子。”夏渊爱他的母亲，这一点毋庸质疑。
方若德笑笑，“哀家身子这辈子便是如此，好好坏坏也就过去了，皇帝不必忧心。倒是皇帝，一国之主，身子可万不能忽视。”太后看了一眼安达，“底下的人若是伺候得不尽心决不能一味宽恕，该罚的，少不得。”
安达心一惊，只怕是最近自己频频来福乐宫求娶沉香，惹怒了太后才会被太后言语敲打。
夏渊不接话，安达虽是两朝的总管太监，只是他能出卖父皇，自然也能出卖自己，自己又怎会容得下他？
“皇帝，贵妃病逝，宝妃出家。后宫只得一个宸妃，高位空悬，哀家想着是否该大封六宫了？”
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母后所言极是。”夏渊又道，“那便后宫嫔妃皆晋一阶。”
“不可。”方若德几乎是立刻反对，“如此，宸妃便是宸贵妃，她一无子嗣，二于社稷无功，三进宫时间尚短，何德何能成为我安夏贵妃？”
“若有一人未晋，便不叫大封六宫。”夏渊的意思很明白，要封一起封，少一个便谁都不封。
方若德看着夏渊，这到底还是不是她的儿子？
“好，大封六宫之事暂且搁置。哀家有意晋倾夫人为贤妃，娴才人为充仪，仪才人为充仪，魏应人恢复位分、封号，为丽充仪。至于宁才人，由你决定，如何？”方若德反问。
夏渊思考半晌，“徐福，传朕旨意。倾夫人姚氏德才兼备，诞育帝女，于皇室有功，特晋为三阶妃，赐号德。仪才人梵氏温文淡雅，上孝太后，下忧百姓，和睦六宫，贤淑有礼。故，晋为六阶充仪。应人魏氏知错能改，朕本善德，谅其苦心，故重册为六阶充仪，改号芳。宁才人怀有龙种，为皇室散叶，晋为六阶充仪。吩咐下去让内侍监写好详细诏书再交由朕过目。”
“奴才遵旨！”徐福耀武扬威般看了一眼安达，告退离去。
“皇帝为何不晋娴才人位分？她的资质倒也不差。”方若德很是好奇，毕竟郁洛歌几乎是倾夫人的影子，皇帝喜欢倾夫人，自然也不会厌恶郁洛歌。只是这次皇帝却出乎意料地没有晋封她，这倒是引人深思。
“只是有些事情尚未查明，不便晋封。”
方若德见夏渊不在言说，便知问不出什么了，转移了话题道，“听说宸妃晕倒了，现在如何了？”
“现已好了不少。”
方若德替夏渊盛了一碗汤，“既然好了不少，便找个时间让她回昭阳宫。一个妃子一直住在朝露殿不合适。”
“儿臣明白。”夏渊颔首，“母后可否答应儿子一件事。”见方若德没有拒绝，夏渊有些犹豫地提起，“……宸妃”
“不必说了。”方若德突然站起，“哀家对她的成见很深，不可能不计较。渊儿你是皇帝，你要护她哀家拦不得你。可哀家既是太后也是你的母后，哀家要做什么也不是你拦住了的。”方若德怒火攻心，她气她的儿子跟夏禛是一个样子，气他不肯听他母后的话。
“母后放心，自会护好她。”
夏渊这句话彻底点燃方若德的怒火，“孽子！竟要与你母后作对！”方若德年岁已大再加上身子本就不好，怒火攻心，一口气没上来便晕了过去。
“母后！”
“太后！”
“传太医！”
福乐宫顿时乱作一团。
福乐宫外，夏渊静静地立在偏殿，望着远方。
几番犹豫，沉香还是斗着胆子上前，“见过陛下。”
“母后如何了？”
“太医正在诊断。”沉香看看夏渊，分不清喜怒，硬着头皮道，“陛下，太后娘娘是您的亲生母亲，当年她为了您，不惜放弃了自己深爱的丈夫，不惜放弃了自己的十年阳寿，落得如今的满身病痛。或许陛下觉得您小时候太后太过严厉，把您扔进冰窖、扔进乱葬岗、扔进渺无人烟的老林中，几岁大时便送您远离皇家在外习武，学武归来时又逼您学习政治学习知识学习乐理。”
“陛下，太后不是苛责您，她只是想让你独立。扔进冰窖是为了让你有个好的体质，不易生病。乱葬岗是为了锻炼你的胆量，扔进老林不管不顾，是为了将来无论在什么样的绝境下都能自保。习武，一是强健体魄，二是防止刺杀，三是带兵打仗。至于后来的学习，也只是为了让你能够有能力治理国家，让你成为一个出色的帝王。太后所做一切，皆是为了陛下。”
“可陛下如今，为了小小女子，屡次忤逆太后。太后的身子为何这么弱，陛下再清楚不过。难道陛下，真的可以连母后都不要吗？”
“奴婢此番前来不是为了劝陛下杀了宸妃或是怎样，只想告诉陛下，宸妃你护着便是，至于太后如何做，陛下便不要再出言顶撞。陛下以为太后为何要杀宸妃，奴婢记得太后说过，她不怕宸妃是下一个百里皇后，她怕的是宸妃会是下一个她。陛下记住，太后是您的母亲，她爱你，无论如何，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
沉香不敢看夏渊，“奴婢大胆，请陛下恕罪。”
“姑姑是看着朕长大的，朕不会怪罪。”
“谢陛下，奴婢告退。”沉香欲走，却被夏渊叫住，“若真像姑姑所说，为何母后从不愿意见朕？”夏渊像是幽深的海，沉香先前的话他都明白，只有这个问题他从未想通。从小到大他都不明白，为什么和母后之间总像是有一道鸿沟过不去翻不来。
沉香苦笑，“太后爱了先帝一生，可惜是被放弃的一方，她放不下恨，也割不掉爱。陛下也是先皇的儿子，身上有先皇的影子在所难免。”沉香离去，只留夏渊一人独立。
初璇闻讯赶来福乐宫时，太后已经无事歇下。正欲离去之时，却撞上了出来的夏渊。
“陛下！”初璇吃痛地捂着额头。
“我看看。”夏渊的手温柔地抚过初璇的额头，宽大的衣袖偶尔碰到她的脸，痒酥酥的。
“没事。哪有这么娇弱？”初璇将夏渊的大手从额头上拿下来，“陛下这是要去哪儿？不如陪臣妾去昭阳宫坐坐？那儿可有好东西呢。”
夏渊看着初璇，温柔一笑，“好。”
一进昭阳宫，初璇便对着滢心直眨眼睛。
夏渊也只当什么都没看见，配合地问道，“朕倒想看看这昭阳宫有什么好东西。”
初璇下意识的咬咬嘴唇，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个木盒，“看——”
木盒做得很精致，六面都刻着不同的图案，上方还有一个月牙形的提手，很是别出心裁。夏渊接过细看，却发现这个木盒根本就没有地方可以打开。
“陛下，这盒子里面装的便是初璇这辈子无论何时最重要的东西，陛下可要好好保管。”初璇站在夏渊面前，一脸正经，“陛下还得答应初璇一个事。”
“什么事？”眼前的初璇娇憨可爱，活脱脱地像个小孩子。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得夏渊的心早已化作一汪春水。
初璇偏着脑袋，“这个木盒，陛下不可以随便打开。”
“给了朕，还不许朕打开。你倒是霸道。”夏渊笑笑，“不打开便不打开吧。”
“一言九鼎！”
夏渊手里拿着那盒子，很轻，却让他觉得拿住了整个江山。
初璇笑了，来自内心深处的笑，这一刻的她明艳照人，像朵盛开的花。
“朕真希望你每天都笑得这么开心。”夏渊抚着初璇的脸颊说道，“如此，朕才不会担心你的痛心之症。”
“陛下还从未跟臣妾谈过臣妾的病情呢？明游医可说臣妾为何会得痛心之症？”
夏渊看着初璇满脸怜惜，“痛心之症是由蚀心草之毒而起，长时间累积，毒入心肺，才会至此。你可好好想想，可有什么东西是你经常服用的。”
——奴婢听说娘娘最喜爱雨花阁的四喜小丸子，特意差人去学了。
古乐的话突然浮现，她最常吃的不就是四喜小丸子吗？从入宫到现在，为了形态，初璇鲜少吃正餐，每日吃的东西都是换着来的，今日是苦瓜粥，明日是玉翠汤，唯一长久的只是四喜小丸子。
“有。”初璇点点头，“但不可能。”
“陛下可查了？”初璇突然问道，“可有眉目？”
“有，不过你已经说了，不可能。”
“那陛下信吗？”
“自然不信。朕会查下去。”
“不要查了！”初璇突然有些怕了，怕到最后夏渊会给她一个最不想知道的真相。“陛下，这件事让它过去吧。臣妾不想知道谁是真凶，也不想知道真相，臣妾只想当它从未发生过。陛下，我们不查了好吗？都不要知道。”
“这件事情，让自己处理好吗？”
夏渊定定地看着初璇，许久，“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