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
御花园内，郁洛歌站在初璇身后轻轻唤了一声，初璇回头，一月未见，郁洛歌依旧一身暖黄，美丽与风情更胜从前。郁洛歌接过绿莹手中的食盒，将带来的点心一碟碟拿出在石桌上摆好，“你这个贪吃鬼还不快过来。带了你最喜欢的四喜小丸子呢。”
初璇提着裙摆便上了台阶，笑道，“哪里是我贪吃，分明是姐姐宫里小厨房的手艺好。”说着初璇已经拿了筷子开动，随后又夹了一个递到郁洛歌面前，“姐姐每次都看着我吃，倒弄得璇儿怪不好意思。姐姐也尝一个吧。”
郁洛歌看向初璇，在确信那双眼睛里是一如从前的信任后，娇嗔一声，“你这小妮子。”身子才微微前倾。
初璇笑得天真，手却不小心一滑，小丸子便落在郁洛歌的衣裙之上。
“姐姐，璇儿手滑了。”初璇立刻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低着头，看着脚尖弱弱地道歉。
郁洛歌简单的清理一下，摇摇头，“无碍。”低头看看，淡黄色的薄纱上油渍十分明显，“宫里讲究仪容，我这样终归不太好。妹妹先吃着，我就近去仪才人的未央宫里换身衣裳，片刻便回。”
“好，滢心也跟着去吧。姐姐只带了绿莹一个丫头怕是不方便。”
郁洛歌一愣，随后又点点头，“妹妹先吃着，待会子回来可一个都不许剩！”
初璇拿着筷子细细拨弄，轻笑道，“姐姐放心，璇儿只怕这一小碟还不够呢，哪还有剩的？”
郁洛歌笑着离开，一旁的环夕看看远处没了半点人影后，立刻拿出事先做好的纸袋子将四喜小丸子尽数到了进去。
初璇没有开口，只是淡然地看着远处，无喜无悲。
她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挣扎，最终还是选择查出幕后主使之人。现在的她有了太多挂念，比如正远在天边处置贪官、治理水患、安置灾民的初安。比如尚在宫中留访的越陵国国王王后。比如见过亲生儿子后便一病不起的祖父。比如渐渐流进她血液的夏渊……
许久。
“妹妹。”郁洛歌换上了仪才人宫里的碧色衣裙，一改平日的柔婉，多了几分清爽，“我瞧瞧。”郁洛歌看看碟子，难掩惊讶，“当真是吃完了啦？”
“可不是？”初璇杵着筷子，“姐姐吩咐的，初璇哪敢不从。”
“瞧你这样子，倒像是我一直欺负着你。”郁洛歌坐下，轻轻凑近，“妹妹，方才在未央宫，可得了一喜讯。仪才人晋了位份，如今是充仪呢。”
“那可再好不过了，梵姐姐性子清冷，一年了，也该晋位分了。”梵清婉于初璇有恩，初璇自是真心替她高兴。
“乐事可不止这一桩呢，我听那宣旨的太监说还有倾夫人、宁才人，连魏应人也复了位分呢。”郁洛歌虽是笑着，视线却从未离开过初璇。
“同时晋封，再过些时候，还有帝姬出世，倒是为宫里添了不少喜气。”初璇由始至终都眼角含笑，进宫一年，做戏已成了常态。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箫声，初璇与郁洛歌皆被吸引。那箫声时而高亢，时而低沉，听者眼前是壮丽山河，是滔滔江水，是万里长空。
初璇听着，佩服于吹箫人的精湛技巧，却又在暗自找寻。这样的箫声纵然气势浩荡，可，听不出半点情绪，更寻不到丝毫感情。
“吹箫之人技艺精湛。”郁洛歌听得很陶醉，“妹妹，咱们去看看吧。”还未反应，初璇便被郁洛歌不由分说地拉着寻了过去。
眼前伫立着的是一个男子，如墨的长发在挺拔的后背上肆意铺染，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红色的袍，黑色的发，随风而扬，俊秀飘逸，犹如一幅绚烂的画。恣意张狂，孤高自傲。
箫声骤然而停，男子回身，是初璇再熟悉不过的人。
初璇怔愣地看着夏渊，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他，清冷高贵，俊逸出尘。褪去那身龙袍，一袭红衣的他，恍若暗夜孤辰，含霜的眼醉若颓山。
夏渊慢慢上前，初秋的叶在他身后悄然洒落，初璇永远也不会忘了那天。
他逆光而来，红色的衣诀融合在漫天的枫叶中，随风而荡。他狭长的的桃花眼泛着柔波倒映着她的浅笑。那一刻的美好，无关风月。
他看着她，手中的玉笛已交由到她手中，“喜欢吗？”他眼里的霜融化在她的浅笑里，和着柔波轻轻翻转。
初璇看着他，犹在梦境。
“嫔妾拜见陛下！”郁洛歌的声音惊醒了二人的沉醉。
初璇恍然，“陛下安好。”
“免礼。”夏渊的视线扫过郁洛歌，却稳稳地落在初璇身上，“怎么到御花园来了？”
“夏去秋来，御花园虽是冷寂，但也别有一番美丽。”初璇顿了顿，又道，“陛下的箫吹得越发好了，连郁姐姐方才也在夸赞呢。”
“哦？是吗？”
郁洛歌微微点头，“陛下吹箫之技，精湛高超，非是常人能达之境界。”
“这身碧色衣裳很衬你。”夏渊看惯了郁洛歌身着黄色衣裙的温婉，难得的一身绿色到给人眼前一亮之感。
“谢陛下夸奖。”郁洛歌微微一笑，更显娇媚。
初璇也未介意，毕竟自己手中还拿着夏渊方才赠与她的箫。
“朕有些话要单独与宸妃说，你先下去吧。”
郁洛歌笑容一僵，努力地保持着温婉福身，“嫔妾告退。”
见郁洛歌远去，初璇不免开口，“陛下如此，岂不是伤了郁姐姐的心？”
“娴才人温婉贤淑，有容人之度。不会介意。”夏渊从不关心不在意之人，郁洛歌于他也只是一个妃嫔罢了。“朕，想同你说件事。关于……”夏渊有些欲言又止，“越陵。”初璇的心微微一抽，却仍是装作云淡风轻。“越陵国国王王后再过几日便要回国了。”
握着玉箫的手力道渐大，终归是要走了。初璇背身，“与我何干？”
“送行。”夏渊看着初璇，默默叹气，“你若想去便去吧。”
许久，“不想，也不会去。”初璇不敢转身，道，“臣妾身子不适，先行告退。”
“娘娘。”环夕立刻迎上前。
“可打听到了？”
“奴婢无能，明游医住哪，宫里或许只有他自己和陛下才知道。”环夕无奈，“不过，奴婢找来了周太医，娘娘兴许可以问问他。”
走进内殿，初璇便见到了周公度，周太医。
“微臣叩见宸妃娘娘！恭请娘娘千安！”
“周太医不必多礼。”初璇虚扶一把，“太医可看过了，这四喜小丸子可有什么问题？”
周太医拱手，“回娘娘，这，确实含有少量的蚀心草。”
“当真？”初璇霍然站起。
“当真。”周公度又道，“这四喜小丸子味道比起平常更重些，就是为了掩盖蚀心草的微酸味。”
初璇神色从容，若无其事道，“周太医常年待在深宫，阅人无数，秘密想必也知道得不少。仍能活到现在，想必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今日本宫请你来只是请了平安脉，太医从未见过四喜小丸子，也从未知道什么蚀心草。”
周公度毕竟是见惯了宫廷宅斗，“微臣向来只做医者该做之事，诊脉看病，其余的，微臣从不多言，自然也就什么都不知道。”
“周太医果然明事理。”初璇舒眉一笑，“环夕，送送周太医。”
初璇静静地站着，望着那四喜小丸子久久怔愣。
姐姐，我从未想过会是你。
“才人，喝些茶水吧。”绿莹捧着茶碗，小心翼翼地递到郁洛歌面前。
郁洛歌坐在梳妆台前，爱怜地抚着自己的脸，问道，“绿莹，我不美吗？”
“才人容貌倾城。”
“你胡说！”郁洛歌反手将茶水打翻，滚烫的茶水溅落在绿莹手上烫伤了一大片。绿莹不敢吱声，立刻跪下。
“若本贵真的容貌倾城，那为什么陛下却看不到我？为什么，连魏氏都复了位分，梵清婉都成了充仪，而我还是个小小才人！终日待在这破旧的宫殿中！”郁洛歌突然看着绿莹，怒气不可遏制，“一定是你！长孙初璇！承了我的恩宠，夺了我的富贵！”郁洛歌甩手对着绿莹扇去。
绿莹流着泪，不敢反抗。面前之人已经不是她过去那个温柔可亲的才女主子了，她已经被嫉妒遮眼，被利欲熏心。
郁洛歌折腾累了，喘着粗气坐在椅上。
今日初璇与夏渊两两对视，是那么的默契，是那么的完美。从前她以为她要的只是锦衣华缎，金银珠宝，权势名利，如今才发现除了那些她还想要的是一场荡气回肠的爱情。是啊，只有荡气回肠的爱情才能配的了她才女的身份，才配的了她温婉的性格。她不是市井小人，更不是凡夫俗子，她是高贵的，圣洁的。
郁洛歌满眼通红，天空突然响起一声惊雷。郁洛歌冷笑，没有人能够阻止她的步伐，无论是谁，都绝不可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