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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有位副院长终于知道了这一切,极为生气。他听说周德保星期天居然让一个外人跟着他值班,穿着其他医生的白大褂,居然让他动手干,简直岂有此理。便把周德保叫到走廊里,狠狠地训斥了一通。

周医生性子很倔犟,脸红脖子粗地对着嚷:他是我亲戚,我就是要让他学!

你要负全部责任!

把我开除吧,老子不怕!

他把诊室门砰的一声关上,对曹进恶狠狠地说:你不要走!一个月的瞟学结束了,临别时周德保送给曹进一个口镜,一把镊子,一支探针。他说这是湖北医学院一位教授送给他的,现在就转送给曹进,留个纪念吧。这些天,他照顾得不周到……

曹进竟然一时找不到表示感激的话。

精神病人的幻想、狂放、痴迷等等,与创造性的天才也许只有一纸之隔,因此古今不少艺术家常有疯癫之嫌。一旦改换了某些外部条件,一旦调整了某种心理结构和行为机制,魔力即成神力。我怀疑曹家过去屡屡出现精神病变的潜在基因,一体多面,一物多用,在曹进身上辐射出了创造的光辉。他性情孤僻,想入非非,又极易暴躁,自己还是个刚调进县中医院的小工,还没怎么学会装假牙,就向刷新牙科医学的高峰投注了目光。他继续卖衣,卖录音机,卖洗衣机,最后卖掉了自己的裤子。因为怕被熟人看见不好意思,他就跑到码头上流动人员多的地方。一条呢子裤卖八元钱也许太便宜了,乘客们都投来某种打量小偷的目光。但他不怕,手掌捏住钱就高兴异常。他太需要钱了,首先是购买书刊,其次是购买邮票,包括给日本牙医专家寄一封超重信就得五元多,能不需要钱吗?

诊室改装也要钱。墙壁色彩应该刷淡绿色的,这种色调能减轻病人的恐惧感。窗帘得请妻子赶快缝制,贴上五彩缤纷的剪花,可使儿童多一些新奇而少一些紧张。他业余乐手的经历还帮助了他,在医院试验音乐疗法。他自己灌录磁带,对易躁好动的病人,放宁静的《山泉》《假日的海滩》;对沉郁苦闷的病人,放热烈的《英雄交响曲》《刘海戏金蟾》;对混合型的则用《梁祝》呈示部和尾声,优美的中板。他几乎凭直觉就认定,声与色的环境有助于治玻传统的生物医学模式不够用了,系统综合观的生理^心理^社会新医学模式,也许才是牙科学的光辉前景。

他写的关于牙科心理学的论文,虽得到心理学教授陈孝禅的首肯,但口腔学教授刘蜀凡依然严格几近苛求,只是说可以试试看。另一位口腔学教授柳树嘉老太太更是断然否定:你的数据呢?恐惧感也好,紧张感也好,怎么测定?怎么定量分析?你学过数学没有?你知道什么是科学?

曹进有点发慌。是的,他现在的慌乱和畏怯,就根本无法数据化地自测自知,还心理学什么?

他曾经登门求教于柳树嘉,这位慈眉善目喜爱宁静的老太太,当时神色淡淡的,没怎么多说。而现在她的当头棒喝更使曹进突然感到天地一片灰暗。

曹进的二哥,此时已经病愈工作了。似乎是一种神秘的因祸得福,他记忆超常,精神强旺,与弟弟对坐夜谈,谈音乐,谈建筑,谈园艺学,谈哲学和数学,谈系统工程,又给他引见有关学科的老师,鼓励他干下去。终于,《大众卫生报》报导了他心理疗法的成绩。他大加充实修正了的音乐疗**文,在全省有关研讨会上得到宣读,获得了特别热烈的掌声。他看清了,带头鼓掌和鼓掌到最后的人,竟是柳树嘉!

柳老太太上来笑着说:后生可畏埃

刘蜀凡教授也当场表示要推荐这篇论文到大刊物上去发表。

正是这位柳老太太,后来听说曹进的妻子小李失业,无法自费进修牙医,便扶着拐杖颤悠悠地爬上口腔医院四楼,背着小李代她交了一百五十元进修费。进修结业以后,小李回到县里仍然找不到工作,老太太又汇来两百元,还附上一信:这不是施舍,只是支持你们小两口学习,你们要是不收,以后就不是我的朋友了。

这一年,曹进的妹妹患精神病终于在湖北逝世,需要资助安葬费。但曹进家贫如洗,又不敢把噩耗告知父母,担心他们受到刺激。曹进走投无路,只好硬着头皮赶到长沙敲开了柳树嘉的房门。

钱?老太太二话没说,立即取出一百元。

不,我不要一百,只要五十。

你都拿着吧。

不……我还不起,我还不起的。

这孩子,我不要你还的。

曹进鼻子一酸,扑通一声,平生第一次给人下跪了。他哭妹妹,也哭自己,哭自己无法还清这一百元钱。

这孩子,你不要这样,不要哭埃

柳老师,你让我哭,让我哭。我无法在父母面前哭,我要在他们面前装笑脸。我只能在你这里哭。我哭了好些,不然我担心自己会走上妹妹的路啊。

四妹妹永远也走不出死亡谷了。

她给过曹进种种帮助,让他专心学医,自己却心力交瘁,无法走出黑暗的谷底。

她到底是怎么死的,曹进和他的亲友都没说得很清楚,而且说法有些不一,似乎小妹是曹家历史上的一段空白。据说她婚后老是想回湖南,有时候喃喃自语念着曹进的名字。曹进和她要算最为亲近的了,两人年龄相近,小时候总玩在一起,也一同去铁路边捡煤渣。下雨了,曹进背她回去,不小心滑倒在地,两人就滚在一团,还咯咯咯地笑。她是去寻找那种笑声才去敲舅妈的门吗?妹夫就是这样说的。那天她又去找舅妈家,敲了半天门没开,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回到家里以后就出事了,就胡言乱语起来了。

她摔断了双腿。

曹进来到病床:你还认得我吗?

认得……你是毛哥。

曹进抱着妹妹放声大哭,妹妹却出奇的平静,喃喃地说:毛哥你莫哭,我眼泪哭干了,没有泪了。

以后的半年,曹进天天盼湖北来信,但又怕收到信,怕信封中跳出他不愿知道又终会知道的事情。他发疯似的看书和工作,最担心没有病人或病人不多,担心自己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他下了班还去社会上从事牙病普查,一心用忙碌来排挤恐惧。他甚至不敢听音乐了,更不敢唱歌了,因为一听到歌声就会想起妹妹。想当年妹妹歌唱得多好,军队文工团还开车上门来招她去当演员呢,只是因为父亲的“右派”问题才告吹……他后来还知道,正是他这一段不敢唱歌的时候,妹妹却在临终前拼命地唱歌,唱着自己曾经风华正茂的岁月。

曹进告别柳树嘉再赶到湖北时,妹妹已经走了。床板下到处是融化了的冰水,湿淋淋的。花圈很少,人们似乎无法对一个久病的疯子交出更多留恋。只有曹进扑到妹妹身上,跪在浸骨的冰水里,把他满肚子话都向妹妹讲了。上天有眼的话,该死的是他而不是妹妹,曹进兄弟四个,死他一个不要紧,不要紧的。而妹妹是家里惟一的女孩,才三十岁哩。老天为什么要向这棵嫩苗苗无情下手呢?

他把被子上一些糠灰细细抹去,帮妹妹梳理头发——很多年前他与妹妹同去捡煤渣,就是常给妹妹洗脸,常给妹妹梳头的。

“妹妹走了,我们家就再也没有音乐了。”曹进对我说我想念我的外甥,我的兄弟也许会忘记他,但我忘不了。医院发的营养费,我一个个攒下来,瞒着爱人,做了棉祆,买了毛衣,寄到湖北去。只有这样,我才能让妹妹安心。”

“我要是不能被她信任,她还信任谁呢?”

停了停,他擦擦眼睛,目光凶狠狠地盯住地面。

五龋是一种文明病,欧美曾不胜其扰,而现在第三世界也笼罩着这一巨大yin影,有的国家龋患率高达百分之九十。

类似的文明病还有心血管症、脑血管症、结石症等等。文明病在战争和饥荒年代出现极少,却与安定、繁荣、酒足饭饱、高楼大厦等等结伴而行,似乎是顽固地警示着人类的某种局限性。中国的农民以前没什么东西好吃,现在更多的人有吃有喝却焦虑自己没一口好牙。儿童龋患面也在迅速扩展。世界卫生组织(见只。)频频警告,将龋列为全球三大疾病之一。

学者们注意到茶叶的防龋作用,部分中日专家曾大声疾呼恢复饮用防龋效用最强的粗老茶,却无法阻挡日益精软细的饮食新潮。在这种情况下,能不能找到茶叶防龋的新路子?

曹进在二哥的帮助下,通过国际联机检索,査考国外相关情报,又对湘阴一、二、三、四号茶分别进行细菌试验,终于找到了自己独特的攻击点,参加了这场防龋大战。他一路进击,频频告捷,于是省府拨款、专家们激赏、论文在日本发表、香港学者要求合作。为了要一点设备和资金,他冒冒失失的一封求援信,居然把全国口腔学会主任、国家卫生部及省卫生厅的头头都推动了,医院里的领导和同事也向他伸出了援手。到最后,出国访学的机会向这位初中生敞开大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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