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营地休整片刻后，水心源和陆扶苏随着一行人在翌日傍晚回到了京城。
晴儿和侍女以及中书令诸葛慈云，就等在离开数日的春莺宫。
“水心源！太好了，你没事吧？我担心死了。”
“晴儿，对不起，我没事……”
最先冲出来的晴儿，紧紧地抱着水心源，香泉也和其他侍女握着手，感受着重逢的喜悦。
两个大男人在她们身后露出复杂的表情。
“我家夫人真是重友轻色……”
“诸葛青，别在意，水心源抱朕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抱那么紧。”
“……哎呀，诸葛青，原来你也一起回来啦！”
晴儿轻松地向诸葛青打招呼，诸葛青无奈地举起一只手回应。
“泼猴，听说你又闹事了。”
“你别说得那么难听，父亲大人，你说对吧？”
“全亏了她，在禁军回来之前就搞定了，没这点本事，当不了我家的媳妇。”
“我家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怕了……”
水心源在回京城的路上，也得知了晴儿和宫伎设计逮捕了赵吉胜一伙。
“晴儿，你和大家是不是很危险？”
“我完全没事。嗯……说到危险，给他们下毒很容易，但因为不知道到底给他们吃了什么，之后为了解毒反而费了一番工夫。”
“……”
结果反而是赵吉胜那伙人更危险。
“目前在御史监侦讯赵吉胜等人，今天还请陛下先行休息，明日再向您禀报。”
“中书令，辛苦了。”
等候在春莺宫的官吏拜见后纷纷告辞，水心源向每一名侍女打了招呼，她们也回去做日常的工作。
“也没必要帮你们看家了，我要回家了。”
“我也好累，还是回家休息好了。”
“怎么，你不是还有很多工作要禀报吗？”
“我出远门工作回来，你怎么一点都不体贴……”
“好，好，您辛苦了。”
“……”
陆扶苏掩着嘴，拼命忍着笑，诸葛青忿忿地瞪了他一眼。
“晴儿……我有一件事要问你。”
“什么事？”
“如果我不是王公贵族，也不是官吏，你怎么办？”
“啊？”
水心源和陆扶苏互看了一眼，晴儿偏着头纳闷着，看着突然问出这种莫名其妙问题的丈夫诸葛青。
“……不是官吏，也不是贵族，那是什么？”
“比方说，农民或是商人之类的。”
“什么？”
晴儿更纳闷了。
“你在说什么啊！像你这种乐天的性格，怎么可能当得了农民或是商人。”
“啊呀，我不是这个意思……”
晴儿又把头偏到另一侧，拍了拍诸葛青的肩膀。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如果你不是官吏，也不是贵族，我会照顾你的，不必担心。”
“……”
“你怎么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果真太累了？真拿你没办法……陛下，我可以先带他回家吗？”
“好，让他好好休息。”
陆扶苏说话时，脸颊微微颤动，水心源也露出诡异的笑容。
“水心源，改天见。”
“好，晴儿，谢谢你。”
诸葛青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对陆扶苏咬耳朵说：“我不该期待她会说出像皇后一样的话……”
“但她也很爱你啊？”
“有吗……？”
“……诸葛青？你在干什么？回家啦！”
水心源挥着手送晴儿和诸葛青离开，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他们真恩爱……”
“……对啊！真的很恩爱。”
不说话时，四周突然变得很安静。
房间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虽然只离开短短几天，却有一种离家多日的感觉。
“之前……”
“嗯？”
“我对这里……还不太适应。”
这里不是和家人一起挤了十年的老家，也不是第一次独立生活的教坊小房间，而是宽敞而又富丽堂皇的皇帝和皇后的宫殿。
“……但是，这次回来之后……突然觉得很亲切。”
虽然在这里度过的岁月还很短，但每一天都是宝贵的时光。
相信从今以后的每一天也都是。
陆扶苏静静地微笑，紧紧抱着水心源。
“有你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皇上……”
“你要记住，如果没有你，我失去了回来这里的意义。”
水心源轻轻地抱着陆扶苏的背。
“陛下，您回来了……”
“水心源，我回来了……”
……我们回来了……我们终于回来了，回到了这里。
陆扶苏松了一口气，温柔地抚摸着水心源的头发。
“……但是，这个房间也不够清静，虽然另有招待客人的房间，但客人几乎都来这里。”
“朋友来的时候，在这里说话比较方便……”
“对啊！只有寝宫不会有人进来。”
水心源突然把身体抽离。
“水心源？”
“……我忘记了。”
“忘记什么？”
“对、对不起，等一下……”
水心源慌忙冲进寝宫，把陆扶苏留在原地。
寝室的打扫和整理都不假侍女之手，都由水心源亲自整理，所以，当她不在的时候，仍然保持原样。
“……我就知道。”
水心源拿起龙床上的梅枝，响起铃铛清脆的声音。
她之前拿出来后，忘了放回去。
原本打算在陆扶苏回来之前放回去，却因为发生了意外，打乱了她原本的计划。
水心源急忙将梅枝藏进龙床下的盒子，手边的光线突然变暗了。
“……怎么了？朕就在想，怎么一直没看到，原来被你藏起来了。”
“啊……”
陆扶苏从水心源手上拿起树枝，用指尖弹着铃铛。
“我没有……藏起来……”
“你刚才说忘记了……所以，朕不在的时候，你就放在外面吗？”
“因为我睡不着……”
“嗯？”
水心源从陆扶苏手上接过树枝，放进小盒子，再度藏在龙床下。
“因为睡不着，所以看着它，让心情……平静。”
“代替朕吗？”
“没办法代替陛下。”
水心源低着头，握紧袖口。
“虽然是我的宝贝……但无法代替陛下……”
虽然梅枝对水心源很重要，但太细、太脆弱，无法填补龙床上偌大的空榻。
陆扶苏突然抱着水心源的腰，和她一起滚在龙床上。
“陛下……”
“睡觉了。”
“啊？”
“我也一直都睡不着，但没有东西可以安慰我，这一个月，我几乎都没睡。”
“这……”
陆扶苏脱下鞋子，抱着水心源，打了一个大呵欠。
“皇上……？”
均匀的鼻息代替了陆扶苏的回答。
“皇上，还没有吃晚膳……”
“……”
“至少先换衣服……”
“……”
“……”
……怎么办？水心源心想，却也无能为力。
陆扶苏紧紧地抱着她，发出有规律的鼻息，水心源也忍不住打着呵欠。
“……”
确认陆扶苏熟睡后，水心源犹豫了一下……然后，悄悄地把脸颊贴着陆扶苏的脸颊，闭上了眼睛。
……
“户部郎中……”
旭日殿的走廊上，一名年轻官吏叫住了诸葛青。
“打扰了，陛下不在御书房，请问你知道陛下在哪儿吗？”
“喔，是不是回寝宫了？”
“啊？这么早？”
官吏忍不住说出了心里的想法，随即捂着自己的嘴。
诸葛青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担心，我也有同感。”
“喔……原来陛下回春莺宫了……”
“有急事吗？”
“不，等明天再处理也没关系。”
“陛下回京城已经五天了，每天中午过后就回宫，现在应该躺在皇后的腿上睡午觉吧？你干脆说有急事，闯进宫里去找陛下。”
“我、我怎么敢？”
官吏脸色发白，拼命摇头，左顾右盼后，压低嗓门说：“……倘若陛下真的躺在皇后的腿上睡午觉，我才不会闯进去，我还想要保住我的脑袋呢……”
“喔，你真了解状况。”诸葛青颇有同感地点点头，再度拍着他的肩膀说：“不必担心，皇后应该会想办法。总之，趁陛下在睡午觉，你也回家吧！我也要回家了。”
“喔……也对。”
年轻的官吏看着手上的奏章叹气时，陆扶苏正在春莺宫内的长椅上，果真躺在水心源的腿上睡午觉。
在春意渐浓的暖阳下，水心源小心翼翼地避免陆扶苏的头从她的腿上滑落，思考着如何解决难题。
今天早上，陆扶苏上朝后，诸葛慈云进宫拜托她，皇上最近的杂务堆积如山，从视察期间耽搁的公务，到这次叛变的后续都有待处理，是否可以请皇后向皇上建议，请陛下处理政务到傍晚再回宫。
……皇上果然没有处理完政务就回来了。
陆扶苏今天也很早就回宫，却说已经都处理完了……其实看到陆扶苏的表情，水心源就猜到应该还没有做完。
……怎么办？要怎么开口？
虽然她心里很清楚……但陆扶苏整整一个月没有好好睡，她很担心他的身体，而且，看到陆扶苏早回来，水心源也暗自窃喜，所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不能继续这样下去……吧？
水心源陷入苦思，陆扶苏在她腿上睡得很香甜。
看到他熟睡的脸，忍不住觉得今天先不说了。
……不、不行，一定要说。
全都怪我看到陆扶苏早归，就忍不住满心欢喜……
水心源并没有发现，其实是陆扶苏的错，都是他自己要早回来的。
陆扶苏动了一下，微微皱了皱眉头……然后打了一个呵欠，张开眼睛。
“……醒了吗？”
“嗯……”
陆扶苏虽然醒了，却没有坐起来，继续躺在那里，伸手摸着水心源的脸颊。
水心源害羞地偏着头。
“刚才……你不是说有谁寄信来吗？”
“喔，我娘，还有妹妹……”
“水千丞没写信给你吗？”
“……”
……他应该无话可说了。
水心源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弟弟的问题。
“你可以主动写信给他。”
“但是……”
“他是你的弟弟。”
“……”
水心源低头，轻轻颔首。
陆扶苏用手指缠绕着水心源的头发，也露出微笑。
平静的沉默再度出现。
暖阳依然柔和，只听到小鸟啼啭的声音。
真想打瞌睡。
……啊，要对他说……
这件事不能一拖再拖了。
水心源吸了一口气，挺直身体，想要说出她苦思出来的难题答案。
“呃……皇上？”
“嗯？”
“我明天想去练舞……”
“好，你去吧！”
“呃……我想……可能会练到傍晚……”
“……”
陆扶苏眉头轻蹙，抿着双唇。
水心源心想，只要自己傍晚才回来，陆扶苏应该也会在御书房留到傍晚。
“啊，应该……不至于到傍晚……可能会、更早一点……我想，应该是……”
“……”
“呃……我想可能中午过后……？”
……这根本和昨天、今天没什么两样。
怎、怎么办……？
她忍不住用力闭上眼睛……陆扶苏忍不住笑了起来。
“皇……皇上。”
“水心源……这么一来，别人的请托不是根本失去了意义吗？”
“啊？”
陆扶苏放声笑着，坐了起来。
“呃，那个……”
“朕猜想，应该有人拜托你，叫你不要把朕宠坏了。”
“……”
……猜对了。
不，并没有说把陛下宠坏这句话。
“对不起，那个……”
“你不必道歉，朕猜想差不多该有人来向你哭诉了。”
这代表他明知道这样，还故意提早回宫。
水心源忍不住嘟起嘴，陆扶苏苦笑着，搂着水心源的肩膀。
“朕偶尔也想休息一下，你没有生气，总是陪着朕，朕就想偷懒一下。算了，明天开始，朕会像往常一样。”
“好……”
……我当然不会生气……我怎么会对你生气。
“呃……”
“怎么了？”
“……希望陛下不要告诉别人，我有说这句话。”
“嗯？”
水心源把手放在陆扶苏的耳边，小声地说话。
……其实我比较喜欢陛下早回宫……
陆扶苏惊讶地张大眼睛。
“朕可以早回来吗？”
“呃……啊。嗯……”
……完了。
这么一说，真的辜负了大臣的请托。
“对不起，请皇上当我没说……”
“这怎么可能？朕已经听到了。”
陆扶苏开心地笑着，在水心源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朕去办公，傍晚会回来。水心源，你在傍晚之前去练舞吧！”
“我……会比陛下早回宫。”
水心源把手轻轻放在陆扶苏手上，露出微笑。
“我会等陛下……在这里等陛下回宫。”
太阳下山后，烧好开水，看到陆扶苏出现在庭园对面的长廊时，先为他倒好茶。
……这是风平浪静的安稳却重要日子的证明。
希望这种生活可以直到永远……
陆扶苏柔地把水心源抱在臂腕中。
水心源依偎在陆扶苏身旁，静静地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