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15 旧与新
记录人：雨滴
“你醒了吗？”
本来睡意还未退去，但是听到是一个男性的声音，我有点好奇地撑开眼皮看了看。是方合啊……我是不是有点失落？
“哎呀，是我吵醒你了？”
“……没有。”
我微微晃了晃脑袋想要驱赶睡意，恍惚中看见他站起来走向窗户那边，然后又停下了。
“这里没有窗帘啊……也是，这种地方当然什么都没有了。我刚才想拉窗帘来着。”
他转过身，表情好像很难过，我疑惑地望着他。
“没什么……突然想起了我的妹妹。”
“你的妹妹？”
“我是说真正的那个妹妹啦，在那个世界的，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妹妹。”
“你想她？”
他顿了一下。“……嗯，我想她。我走的时候她也生了病待在医院里，现在不知道有没有好些……我来这里已经好多天了吧？”
我听见自己自顾自地轻声嘟囔起来：“我哥哥也对我很好。”
“什么？呃我也没有对她很好……其实我对她还挺不好的。不过，你哥哥是谁？”
我看着陈旧得只能看出灰尘颜色的天花板：“冬风——琉特。他既是我的老师，也是我的哥哥。”
“为什么你的老师会是哥哥，而不是你父亲，思言她不是说你父亲非常——对不起，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无意冒犯——”
“她人呢？”我侧头看见房间里的另一张床是空的。
“她说有事出去了。其实她伤得还挺重的，不应该到处乱跑，但是谁也拦不住她。”
“那无聊呢？这两天都是她在照顾我们。”
“我从今天起床就没看见过医生小姐，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琉特呢？”
“琉特？他就在房间里躺着啊。”
“他的情况怎么样？我这两天就没有下过床，什么都不知道。”
“他？……他的眼睛看不见了。”
“看不见？！”
“应该只是暂时性的，而且有糖小姐一直在旁边照顾——我在那间房间里真的毫无容身之地，待不了待不了。”
“她在啊……”
我的思绪已经不受控制地飘远了……我很想问问他在哪里，很想见到他。
“……组织的人有没有来过？”
“队长和副队长每天都会来探望，季夏我也碰见过，不过麻烦小姐……啊！你是想问——”方合忽然露出奇怪的笑容凑近过来，“小先生？”
我觉得脸上一阵发烫，视线慌张得四处乱躲，这才注意到他不自然的右肩和手臂。
“你的伤不要紧吗？”
“我是最幸运的啦只有一点外伤。不过小先生嘛——很可惜哦，我倒是没有看到。”
是失落吗？我真的是在失落？我做了一下深呼吸，然后努力坐了起来——已经没有什么特别不适的感觉了，只是身体似乎仍然很疲惫，不太愿意用上力气。
方合一脸微笑，我叹了口气。“其实没什么冒犯的，都可以说。我完全不记得我父亲这个人了。”
“啊？为什么会不记得？”
“九年前我失过一次忆，在那之前的记忆，我都没有。那是一场意外事故。”我看着他因为期待而瞪大的浅咖色眼睛，那样通透的颜色好像总是令人很容易卸下防备，“在我能想起的时候，我站在一条街道中间，身边有很多……人的身体部分，我身上也都是血。很可怕？”
“……我怎么感觉你的语气好像更可怕一点。”
“我见到的第一个活着的人就是小先生。然后他带我去了军事学院，在门口遇到了麻烦，以及在后面追她的冬风。是，这么说来，冬风是我遇到的第三个人。他给我的解释……和你的遭遇有点像。院长夫妇又在外城找到一批幸存者，把他们带到内城来安置，结果他们不小心进了雷区遇上自爆机器人。我父亲是当时负责引导他们的人，事故发生时，他舍身保护了我，所以我才能活下来。冬风就是这么说的。”
“这……才有一个人这么说过……”
“因为我完全失忆了，之后也没有上学，就是冬风一直在教授我照顾我，既是我的老师，也是我的亲人。”
“这样啊，怪不得糖小姐这么酸呢。”
“糖吗，她……她的确是从那个时候就总是缠着冬风。不过冬风和现在的琉特很不一样……那时候他脸上还有疤，完全看不出来……现在没疤了他还挺好看的。”
“嗯嗯，挺好看的。小先生也挺好看的——行行我不说他了。哎呀我就是想说，你们这里虽然人少但是基因挺好，大家都挺好看的！”
“是吗——我就不好看。”
“没有啊！你很可爱啊！——虽然非要和麻烦小姐比的话——但那也没有什么意义，她也是城外来的对吧，说不定是从什么很奇怪的地方来的，跟我们完全就不一样。”方合摆着一脸认真的表情说着瞎话，“还有！还有一件事我很在意，想要问问你。舞会那天你跟着麻烦小姐出去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不是第一个追问这件事的人了，每当有人问起，那个可怕的场面就总是不受控制地从我的眼前弹出，在我的脑海里重演。因为事情才刚刚过去不久，记忆还分明得像刚刚才醒来的噩梦。九年前的血腥意外已经是没有实感的遥远过去，而新鲜的回忆里却好像连铁锈味都还清晰可闻。
“我原本是想跟踪她，结果反被她挟持了，她的身手比我以为的要好上很多。她用枪抵着我的额头，蒙住了我的眼睛，强迫我进了一间房间，所以我不知道房间在哪。里面有……”
我感觉口干舌燥，一阵阵的眩晕感袭上来，连说话都变得困难。
“是很可怕的东西吗？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理解。”
“里面有一些人……我不知道是不是人，有的长着不像是人的尖爪，有的长着四只耳朵，有的腿脚夸张地变了形……各种各样奇怪的人。不会说话，没法沟通，一看到我就扑上来攻击，而且不会觉得痛……有点像之前25号的情况。”
我以为方合听了会很害怕，但他的表情意外的镇静：“那后来呢？你有杀了他们吗？”
“没有！我一开始很注意避开要害，但是——但是他们很难对付，也不知道痛，一波一波不停地冲上来……那天因为是舞会，我没有带枪，手上只有秋水剑，很难对付包围……但是，麻烦一直就坐在房间角落里看着，在我被尖爪碰到的时候，她开枪把那些——东西都射死了。所以我没有受一点伤。”
“这样的吗？那她为什么要让你进去？”
“不知道。”
“唔……看来麻烦小姐的确有很多小秘密呢。”
“小先生一直不信任麻烦，但他也没有说过为什么。”
“你的脸色是不是不太好？”他突然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还没休息够吧，我不该来打扰你的。”
“没有……有人来跟我说说话，感觉也不错。”
感觉也不错？我居然也会这么说话吗，该不是也被方合影响了？我能收回这句话吗，总感觉不是我说出来的……
“你好好补一觉吧。好不容易雪停了，我想出去走走，顺便找找这鬼地方还有没有厚衣服厚被子。你冷吗？”
我摇摇头。
“那我去找找小先生吧，他也该来关心关心伤员了。”
“别去！他最近本来心情就很不好，还是不要打扰他。”
“你担心得太多啦。我告诉你哦，我们返航迫降的时候机身严重变形，就是他从外面翘进来把我们救出去的。”
“是……是吗？”
“是啊！当时我是飞机上唯一意识还清醒的人了，所以只有我看见。再说我是他的学生，去找老师也没什么不对的吧？”
他笑着看我，我下意识地转开了视线。“你……你想去就去吧。”
“安心啦！他肯定是很关心我们的，和你一样就是外冷内热，刀子嘴豆腐心。”
“我！……我可不是。”我叹了声气，闭上眼睛，“你把人想得都太好了，一点也不像做哥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