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虽尊重二小姐，却不能赞同她。她研究出BD瘟疫特效药后，我十字盟交给了她，尽管我一直梦想着能与她并肩工作，但却还是选择了离开。我说她太浪漫了，浪漫得让我感到可怕。治疗BD还可以，治疗基因病，那等于是接手一个国家几代人无数次战争的积怨，怎么可能凭一个人的信念就能完成？她还要挽留我，反驳我也在疫区浪漫地救死扶伤。
“我做的只是打一针镇痛，而你要的是切除全部病灶。在你来之前，十字盟能做的只有为大出血的伤员止血，为发黑发臭的患部做清理，为曝尸野外的死者免费火化！我根本不敢想什么救死扶伤，只是想让人们稍微死得有尊严些！”
发现面前人的表情有些不太对劲，我才反应过来我又神游了。现在站在这里的是瀛洲，不是二小姐。我现在在城里，也不在疫区。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激动得站了起来，骂他骂得面红耳赤气喘吁吁，但其实思绪早已飘到了万里之外的地方。
他神情古怪地看着我，我平复了一下呼吸，准备坐下来好好说：“其实我能理解你想——”
冰凉的感觉贴上了我的脖颈，强迫我将剩下的字吞回去。
“你懂个屁。”
随着一起一伏的呼吸，我能清晰地感受到锋利的兵刃压迫皮肤的感觉。我承认我被吓住了，瀛洲一直是个温柔内敛的人，这样的人是不会开这种玩笑的，如果他真的爆发了，是真的有可能杀死我。
“我算看明白了，你和你那尊敬的二小姐根本就是一类人，不，你们根本不是人！”
他靠近了我，我觉得他好像要哭了。
“我违背了我的誓言？我不配说她？她，她对那些病人的同情，完全是出于她自己过剩的少女浪漫和优越感，她总以为自己能拯救全世界，做什么决定连脑子都不用过一下，只要是拯救全世界就好了！她其实根本就不懂她救下的那些人的痛苦，她只是站在一个足以鄙视他们的高处怜悯他们！你——你也是！”
“你发的哪门子疯？我和你一样出生在战区——”
“我见过人被一瞬间杀死，见过他们的身体被炸得四分五裂，最重要的人就在我面前被……你叫我别恨？跟你实话说了吧，我他妈最恨的就是你这种人！你要是拥有一瞬间把人炸成灰的能力，那你鄙视别人，我还能理解；你明明屁都不会，还和我一样出生在战区，穷得叮当响，但我好歹学了术法进了术盟？你呢？你既不是个正牌的医生，也不是个正牌的术师，如果不是在这个鸟不生蛋的鬼地方你是连工作都找不到，要睡大街喝西北风的！你哪来的优越感看不起别人？”
“你自己听听你在说什么？压力大了需要发泄？需要我安慰你吗？要当你妈还是你奶奶？”
他瞪着我，我不想和他纠缠，可是他说的有一点是对的，他是术师我不是，凭打肯定是打不过他的。
“我原来一直都很尊重你，什么十字盟，什么救死扶伤，但现在算是看明白了，你就是个自以为是的半吊子，永远只会说些不痛不痒的屁话，根本不会真正用心去理解你挂在嘴上的那些东西。对，你就是轻轻松松占据道德高点自诩宽容与正义，其实想一想，你连恨都不懂，又怎么可能会懂宽容？”
他的刀仍然架在我的脖子上。不可否认他的话的确击中了我，我感到脸上发热，全身颤抖，想要找出什么反驳他的话，脑子却一片空白。
“那我告诉你现在应该做什么吧。没了抑制药物，雨滴的基因病很快就会复发，到时候她仍然控制不了自己的力量，悲剧又会重演，又会有不知道多少人死在她手上。虽然她不是故意的，但是为了救更多的人，也只能请她先死了。因为相信你的正义，相信麻烦的抑制药，我已经让她活到了现在，还不算仁至义尽吗？你所谓的宽容与正义，算是什么东西？虚妄的浪漫，自私的优越，还有什么？最蠢的人明明是你，你怎么好意思说我？”
“不——”我艰难地出声打断他，“有一件事，你意识到了吗？我们原先是为术盟做潜伏来到城中的，可是现在，秦家家主亲自行动了，还找回了那个关键之人——”
“你指谁？”
“别明知故问，不然你说他们是怎么把全城人转移的？术令的至高和能量的至高会和了，你应该比我更清楚结果吧？术盟没有胜算。”
“所以你想说什么？”
“如果他们站在十字盟这边要保护城里的人，那么两个联盟对抗起来，谁都不会有好结局。他们可是……你最害怕的那种啊，能一瞬间就把人烧成灰的，简直不能算是人了的东西。”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到底要说什么？我可没有耐心。”
我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整理思路，同时搜肠刮肚地想究竟用什么词句才能打动他。“现在恐怕到了相信虚无理想的时候了。以现在的情形，只有秦二小姐的理想成真，才有可能避免下一步的惨剧。我认为术师联盟也该认识到这一点——与城内和十字盟开战没有好处，而且也谁都守护不了。”
“那么你就去游说术盟里能说了算的人，跟我说有什么用？我不管秦二小姐的理想成不成真，就算她能拿出治疗基因病的办法，我也要雨滴死！”他颤抖着声音低吼出这句话，“你要阻拦我，我也不介意多杀一个人，反正你是君子我是小人！”
我没动。他收回了刀，做出那种最后看我一眼的眼神，然后就伸手要去推门。
“慢着！说你蠢你还真蠢！你就这么拿着一把刀进去砍死她？”
“那你意思是你还有高见喽？！”
“你给我冷静！”我差点一巴掌扇上去，看在他要杀人的眼神，又克制着自己放下了手。
他说得对，我不懂恨，也不懂宽容，所以总对事情有着虚无的期望。但是现在现实已经把刀架到了我的脖子上，我必须做出选择了。
“我可以帮你。否则你就尽管进去砍死她，然后等着小先生来砍死你吧。”
这一着非走不可。
“但是，我要求你答应，事情结束之后，你得帮我……做休战的周。我理解你的恨，你也相信我的理想，我们公平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