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16 冬之风先生
记录人:糖
下雪了,现在明明还是夏天。
经过长时间的失重以后身体有些不听使唤,手脚酸麻,脑袋也一阵阵发晕。大片的雪花落在颈窝里,凉冰冰的。有很多人还坐在地上不愿起来,但是队长已经发出了集合的指令。
不知道哪里搜来的防寒物资,堆得和站在旁边的麻烦一样高。我负责的任务是最轻松的,给大家分派物资。北极星一边打着哆嗦清点数目,一边向我下令。
“我们就这么被突然地转移,就算这里的人安全了,但是小队要怎么回来呢?”
我抱了一堆破破烂烂的斗篷,临走时问她。
“他们应该是知道位置的,不然怎么会让我们到这里来。”
“就算知道位置,这里也没有可供降落的机场啊!何况天气这么遭糕,可见度也达不到!”
有一片雪花正好落在我的鼻尖上,我抖了抖想甩掉它。
“实话说,我们毫无办法。”北极星停下了点数的手指,抬头看着我,“我知道你担心,但是除了相信他们我们还能做什么呢?”
“所以说想一想还能做什么啊!点灯、打信号弹这些总可以做吧!”
“你先把物资分了,然后我们跟湛泸一起商量——”
“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回来啊!”
我一个不留神,手上的斗篷散了一地。
“你想让大家都先冷死吗!”
“我……”
我无法反驳,想要蹲下去捡,却发现腿已经没知觉了,一下就脸朝下摔进雪地里。眼泪是热的,从冻僵的脸颊上滑下来,滑到哪里刺痛就跟到哪里。
“算了,分派我来,你就赶快去救他们吧!”北极星也抹了抹眼睛。
“琉特!琉特——!”
我冲着砸在雪地里的飞机喊得声嘶力竭。
“冬——风——”
后排的位置传来轻轻的敲击声,我激动地就要上前,被小先生伸手拦住。
“会不会起火爆炸?”
“应该不会,这一点是我们重点关注的,做了很多改进了。但是现在变形很严重,里面的人出不来!”
“那就从外面进去。”
“自然,但是要怎么做?”
“你把灯举高,我来。”
我看着他举起那把凭空出现的蓝色的剑,切豆腐一样轻飘飘地就把机身外门切出一个口,看得主设计师我冷汗直下。不过这把剑是什么材质,他也说不上来,恐怕就不是我们能够理解的东西了。
隐隐约约能看到后排的两个位置明显移位,挤到了一起。我正要俯身往前探查,又被一只手横在面前。
“你别进去,我来。”
我直起身,有点生气:“我怕你操作不当。我是工程师。”
“等着。”
“我要进去!”
他不仅不理我,这次连动作都停下了。我看他站在我面前占据着唯一的入口,一动不动,不知道在干嘛,而我又什么都看不见。
“让开!让我看!我警告你你那套对我没用,我可不怕你!”
他缓缓站直了身子,深吸了一口气。我莫名其妙,吼道:“你不进就让开我来!”
“我怕你接受不了,可以了吗?”
最后还是我在外边举着灯,他进去救人。不知道为什么两个女孩子都挤在后排,昏迷不醒,然后第三个人是自己爬出来的,满身是血。
“方合?”
“啊……得救了……”
小先生挤到前排去了,我只能看着椅背干着急。
“怎么样?”
“昏迷,不过没有明显外伤,呼吸平稳。”
我看向方合:“怎么只有你一个人醒着?”
“我也不知道……虽然迫降是很刺激……可能我身体好吧?”
“你还有闲工夫扯淡,看来不用叫急诊了。”
“我还是流了很多血的……”
我转过头:“所以冬……琉特呢?怎么半天还不出来?”
“他手指紧握着操纵杆。”
“那你掰开啊?”
“不行。再用力会伤到他。”
“这……”我突然觉得有点好笑,“那让我试试?冬——风——到——家——啦——”
他做噩梦了。不知道梦中是不是也在战斗,手指紧紧地握成拳。
我坐在他的床头,像过去我发烧时他曾经照顾我的那样,用双手捧起他的一只手,轻轻抚摸。他的皮肤很烫。
“冬风,到家了,醒醒。”
他没有亲人,所以一个人住在一栋很大的房子里。他总是熬夜,熬夜练琴,熬夜看书,熬夜喝酒,然后在车上睡着。车是设定路线自动驾驶的,有一次我早上去找他,发现他车停在门口,人还躺在车上睡得正香。
他忽然放开手指,紧紧反扣住了我的手。我抬起目光看他,他没有睁开眼睛。
“真的是你在叫我吗,方好?”
“不要叫我方好。”
“不要叫我冬风。”
“我就不,冬风!”
“方好!”
“冬风!”
他不接下去了。
我百无聊赖地捏他的手指玩,钢琴家的手很好看。“你刚才做梦了?”
“是啊。”
“梦到什么?”
“梦到我躺在手术台上,被像是医生的人解剖了。”
“医生?”
“看不清脸,拿着一把很恐怖的刀,把我的肚子划开了,血哗哗的流出来。”
“你是想说是我咯?”
“是啊,是你吗?”
我就坐在床边,顺势一倒横趴在他的腰上,把脸埋进了软软的被子里:“怎么可能,谁对你的肚子有兴趣啊,你又不能生。”
我给他找到了一架还能出声的钢琴,光清理灰尘就用了半天。
“我真的十年没有碰过了吧……”
“哆哆、唆唆、拉拉、嗦嗦~”我一边轻声哼唱,一边捉起他的右手按在正确的琴键上,“你看,我都还记得,你肯定也记得。”
“你怎么还记得?”
“这是你第一次参加音乐会弹的,而且你也说最喜欢这首变奏曲。”
“第一次啊……那得有二十年了?”
“也没有那么久吧。试试?”
我一抽开我的手,他就把手滑了下去。“我看不见。”
“神童就是蒙着眼睛弹的呀。”我把他的手又捉上去,“再说你还做过飞行员,看到你的星星了吗?”
他略微仰起头,嘴唇的弧度绷紧了:“我现在怀疑就是因为我做过飞行员,把这辈子能看的都提前看了,所以现在没了。”
“少说废话,快点弹。”我一屁股在他的琴凳上坐下,紧紧蹭着他,“那你还能看的都看了呢。”
“你怎么知道我去看星星?我听说我可是被自杀了?”
“听着,我的人生简直因为你冬之风先生大失败,名字也改了,学校也转了,爹妈也不要了,而且堂堂天才物理少女专职做了护士。你还丢下我去看星星!你看个屁!如果连这都不知道,我的人生岂不是大大大失败。”
“你就不问问我怎么知道——怎么出城的吗?”
“不感兴趣。快点弹,冬之风先生,我要听!”
我们挨得很紧,他向我这边侧了侧脸,嘴角挂着笑意。
于是我凑过去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