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寒风呼啸的夜晚，风吹过冰雪覆盖的土地。在过去的三天里，人们在这片土地上对峙。空气十分清冷，埃德拉斯.布莱克摩尔胸甲的冰冷足以渗过外套。没有风吹过的时候，他呼出的水汽会在面前变成雾。天空中的黑暗正开始退去，遍布夜空如钻石粒般的亿万星辰正在渐渐黯淡下来。一弯月牙低悬在天边，黯淡的月光依稀照出营地守卫的身影。营地驻扎在橡树和羽叶树遍生的林地间，他们没有点燃营火。火光会把他们出卖给西境人。早在这场战争之前，为了履行对朋友的责任，他曾在背部边境上和索力丹家族作战。在白天，对付那群疯子已经很难了，在晚上和他们作战就如同抛硬币赌命。有时候，他们甚至不用火光也能发现你。
布莱克摩尔戴着铁手套的手按着入鞘的剑，裹紧斗篷，在齐膝的雪中继续巡视岗哨。那是一把古老的剑，传说是在上古战争期间由神力铸成，帝国统一全境那个时代，在崩毁之前，仿佛有很多大神能够触碰世界。除了魔法师知道的一些历史之外，留下的只有传说了。然而这把剑本身就是无可否认的证据。它不会折断，永远不需要磨砺。千百年来剑柄已经被更换过无数次，但是剑刃却没有一点瑕疵。在过去，它曾是洛丹伦国王的佩剑。
他又经过一个岗哨，值守的士兵是个身材矮粗的家伙，裹着一件黑色的长斗篷，戴着手套。他正靠在一棵大橡树上，头歪在胸前。布莱克摩尔拍了拍哨兵的肩膀，那人猛然抬起头，差点把手中的角制马弓丢了。他斗篷的兜帽滑落下来，露出一顶锥形钢制头盔，他马上把兜帽拉起来。在暗淡的月下，布莱克摩尔看不清护面里的那张脸，但是他认识这个人。布莱克摩尔自己的头盔没有护面，按照皇家卫队的样式，额前顶着一轮钢制的新月。
“我没睡着，大人。”那人急忙说道，“只是稍微休息一会。”他是个棕色皮肤的南境人，听起来有点窘迫。他理应感到窘迫。这不是他第一次参加战斗，更不是第一次面对战争。
“西境人可以用割开喉咙或者刺穿心脏的方式把你弄醒，巴斯拉姆。”布莱克摩尔淡然地说道。只要能保持语调坚定自信，平静的语气会比高声呵斥更能让人用心听从。“也许身后没有树的诱惑会对你有好处。”布莱克摩尔忍住没有继续说下去，即使西境人没有杀掉他，在一个地方站立太久也会导致冻伤。巴斯拉姆知道这点，洛丹伦南境的冬天几乎和奥特兰克一样寒冷。
南境人喃喃地道歉，手碰头盔向布莱克摩尔敬礼，然后走到离树干三步远的地方。现在他站得直直的，双眼凝视着黑暗，并时不时挪挪脚，以防脚趾生出冻疮。大城堡里有牧师提供治疗，她们可以治好伤口，驱散疾病，让病人康复如初。但是除了这种医术之外，通常只有截肢才能让已经生出黑疮的病人保住性命。不过，除非绝对必要，最好不要和什么牧师扯上关系，否则若干年后，你会发觉自己已经落入了某个牧师的心灵控制之中。牧师们考虑得很长远，而且很少顾及旁人。这是布莱克摩尔想要避开她们的原因之一。
巴斯拉姆恢复了警觉，但能够持续多久？布莱克摩尔希望能弄清楚，但是再给这南境人下更多命令已经没有意义了。
疲倦经渗入他麾下所有士兵的骨髓之中，就像名号响亮的大联盟中的所有士兵一样。看来人人都近乎筋疲力竭了。不管战场有没有降雪，战斗都会消耗大量体力，让人精疲力尽。即使偶尔有机会休息一会儿，肌肉也会因为长时间紧绷而痉挛，过去的几天中他们很少有机会好好休息。营里驻扎着三百多人，超过四分之一的人只要命令一来就要站岗——在对抗西境人的时候，布莱克摩尔希望岗哨越多越好。他还没有走出两百步，又弄醒了三个哨兵。其中一人什么也没靠，站着就睡着了。杰姆的头是抬着的，眼睛是睁开的。一些士兵懂得这种伎俩，尤其是杰姆这样的老兵。布莱克摩尔打断了胡子灰白的老兵的争辩——他说他站得直挺挺不可能睡着。布莱克摩尔向杰姆保证，如果老兵再睡着，他的战友们都会知道。
一时间，杰姆惊讶得把嘴张得老大，他重重地咽了口唾沫，“不会再犯了，大人。我要是再睡着，就让恶魔烧了我！”他听上去无比真诚。有些人也许会担心战友们会把危害大家安全的人揍个屁滚尿流。但从杰姆的同伴来看，他可能更害怕被抓到时的羞辱。
布莱克摩尔走开了，他发现自己咯咯笑了起来。他平时很少笑，为这么一件事发笑也挺傻的。但是笑一笑总比为无力改变的事操心要好，比如疲倦的卫兵在岗位上打瞌睡，比如伤亡。
他突然停住了脚步，高声说道：“布卡马，你鬼鬼祟祟在干什么？打早上起你就一直跟在我后面。”他身后传来一声惊讶的咕哝。毫无疑问，布卡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安静了，确实很少有人能察觉他的靴子踩在雪上的细微的咯吱声，但是他本该清楚布莱克摩尔是能听到的。毕竟他也是布莱克摩尔的学生之一，布莱克摩尔给他上的第一堂课就是时刻注意四周的情况，即使是在睡觉的时候也要保持警惕。对男孩来说，这不是一项容易掌握的技能，但只有死人才会放松警惕。在国境之外的奥特兰克，放松警惕很快就会招致死亡。
“我在替你注意后面的情况。”布卡马粗声说道，大步赶上布莱克摩尔，“不管你有多小心，戴黑纱的西境人还是可以摸到你背后，割了你的喉咙。你难道不害怕吗？”布卡马是个粗犷的人，他肩膀宽阔，比大多数人都要高大，几乎和布莱克摩尔一样高。他戴着马吉尔式的头盔，头盔上没有顶冠，虽然他完全有资格戴上。他更关心自己的责任而非权利，这是值得称道的品质，但是布莱克摩尔还是希望他不要完全忽视自己的权利。
“有消息了？”布莱克摩尔领着布卡马来到一个避风处，悄声的问道。
“在这里。”布卡马忽然变了一幅面孔，双眼忽然闪出狡黠的光芒，他从铁靴子里拿出一个小布包，机警的递给布莱克摩尔。
布莱克摩尔向四周望了望，迫不及待的打开了布卡马递过来的东西，从中抽出一个卷起来的布条。
“AYE.”布莱克摩尔感到悬着的一颗心放在了地上。
“1:200”已经有些白发的少将看到了下面的数字，不由得惊讶了一下，撇了撇嘴。
“1:80”下面的数字让布莱克摩尔感到有些愤怒。他感到气血上涌，一拳打在了大树上，拳头深深的陷入到了树干里。
正在一旁侍立的布卡马忽然吓了一跳，当他看见布莱克摩尔已经泛紫的脸的时候，凑过来悄悄的问。
“对方没同意？”
“还不如不同意，简直就像抢劫。”布莱克摩尔把布条扔给布卡马，自己则转过身体看向夜色中的森林。
“比例是高的出奇，哦圣光在上，这也太离谱了吧！”布卡马看到数字几乎惊掉了下巴。
“那我们还干吗？”布卡马疑惑的看着眼前的将军，一个有名无实的将军。
“干！拿去换！反正留在我手里也是没什么用处，只能糟蹋粮食的东西。”布莱克摩尔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
“清点一下我们一共还有多少绿皮，明天晚上我们就把这些糟糕的杂种送走。”少将狠了狠心，看了看远方的天空，似乎有一大片乌云开始飘过来。
“暴风雪来了，多准备一些总是好的。”布莱克摩尔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