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瓦迪亚人？坐船来了？”凌晨时分，沃尔夫被从睡梦中慌张叫醒，“他们打到海斯特堡了？”
今晚，当沃尔夫正抱住被子呼呼大睡，腆着肚皮睡到不知天高地厚之时，全副武装的黑加仑军卫士冲了进来。可怜的雅尔大人因为熟睡难醒，被当场掀了个底朝天。这些武夫手脚力气又大，摇晃沃尔夫的时候没有分寸，险些摇到地上去。
于是，托曼开始严厉地斥责着那些年轻人，从头到脚，再从其亲妈亲爸数落到未出生的儿子以及未知的众多后代。那些可怜的年轻时为只能低头沉默，不敢出一言以复。
听到沃尔夫的询问，才停止劈头盖脸的臭骂，转身对沃尔夫说道：“现在情况还并不清楚，我们的士兵现在严密防御着港口。希尔要求他们交出武器，但是那些斯瓦迪亚人很固执，并没有按照我们说的做，执意要求见您。”
沃尔夫左思右想，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老家也有斯瓦迪亚军队光顾的一天。不过要是抢到自己的头上，真的算是他们不长眼。随即他命令道：“那么就按照他们说的来，先不没收他们的武器，把他们邀请到海斯特堡内来。他们的人数大概在多少人范围内？”
“不会超过七十人。”托曼想了想，非常肯定地告诉沃尔夫，“两艘船，斯瓦迪亚人的破烂东西。船上也没有携带弩机。”
沃尔夫放心地点了点头，看上去这些来客并不是想要用剑和斧头交谈，那么非常好说，没有什么事是不值得谈一谈的。即便是斯瓦迪亚人，也未必就和在北方的军团士兵一样，见到诺德人就想切掉脑袋。不过，每当提起这个国度的名字时，沃尔夫总会想起那些在提哈战场上发动冲锋的骑士们，浑身上下都在情不自禁地颤抖着。
经过不耐烦的等待，终于看到了斯瓦迪亚的来使。这些身份高贵的人走起路来都是趾高气昂，恨不得用蔑视的眼光将自己的海斯特堡针砭一番。沃尔夫用鼻子不屑地哼了哼，走在这些来客最前面的是一名年轻到过分的斯瓦迪亚青年。那还有些稚嫩的面庞，让人情不自禁想起那些从乡村匆匆被征召而来的斯瓦迪亚少年。除了一腔热血，基本武器只是挥舞的挂件。
但是，这个时候他发现，这支队伍里的面孔并不是全然陌生的。一个异常眨眼的萨兰德人混迹在这些斯瓦迪亚人之间，那副面孔简直让沃尔夫难以忘怀，哪里能找到第二个生成这幅德行的骗子！那个该死的说书人！
“您好，诺德的领主。”为首的年轻人向沃尔夫轻轻躬身行礼，说实在话，这位诺德的雅尔事实上目光并没有放在他的身上，沃尔夫正在集中精力看着那个在提哈的酒馆里遇到的倒霉神棍，“向您致敬。”
随后，这个年轻的贵胄用胳膊碰了碰身边的萨兰德人，示意其为沃尔夫翻译。然而那个萨兰德人微笑地摇了摇头，指着沃尔夫在耳边说了些什么，那名年轻的斯瓦迪亚贵族显得略微惊讶。
“嗯，感谢你礼貌的招呼，斯瓦迪亚的来客。”沃尔夫搪塞地用斯瓦迪亚语应付着，手指不耐烦地敲打着自己座椅的扶手，“不过你……你的口音让我觉得很熟悉。您是苏诺人？”
特略·德莱塞更加惊讶地点了点头，这个神奇的诺德人在这凌晨时分给了太多让人失去困意的理由：“是的，您真是个厉害的人。我是来自苏诺提卡颂的特略·德莱塞男爵，前来像您寻求帮助。”
这回轮到沃尔夫·路西法一头雾水，不过既然是来寻求帮助，那么自己也一定可以向第纳尔寻求帮助。他慷慨地挥了挥手，对身边的侍者说：“准备一顿肉餐，我要和这些贵客谈一谈。不要拿麦芽酒，多准备些从卡拉迪亚进口来的红酒。”
侍者领命而去，沃尔夫一边死死盯着那个自称是‘说书人’的萨兰德家伙，一边邀请那些斯瓦迪亚来客做到自己的长桌边。这个地方是沃尔夫最常谈话的位置，诺德人有边吃边谈的习惯。即便是自己的敌人和自己谈条件，让他们饿着肚子也不应该是礼貌的诺德人所为。
“许久不见，沃尔夫·路西法男爵。”萨兰德的说书人恭恭敬敬地向沃尔夫点头示意，“上次在提哈匆匆一见，已经过了一年之多。”
沃尔夫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但若说有什么见到朋友的熟络和兴奋，那么全然是在无稽之谈。他深深提防着这个身上带有怪异乱神之力的吟游诗人。就像警觉着一条随时可以择人而噬的猛兽。
厨师们很快忙碌起来，并把成果迅速摆到了沃尔夫的长桌上，新鲜的羊肉排一一陈列在斯瓦迪亚的来客面前：“需要叉子吗？诺德人一向习惯用手直接抓着吃。”
在得到肯定后，沃尔夫的仆人向着十几名骑士与贵胄们发放了刀叉。而作为主人的沃尔夫只是象征性地从盘子内撕扯了一些肉丝塞进嘴里，喝了口斯瓦迪亚的葡萄酒，便放下了杯子。他并不饿，而且没有什么食欲，这个唐突出现的萨兰德人像是幽灵一样打扰了自己的胃口。
“感谢您的盛情款待，我们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吧。”显然，斯瓦迪亚人并没有边吃边聊的良好习惯，特略一直吃到自己的盘子里剩下不到十分之一的肉菜，才抬起头来，“我们前来向您寻求战争中的帮助，即便诺德王国和我们的祖国正在开战，然而我想这并不会影响我们的合作。”
沃尔夫理所应当地点了点头，在这个国家意识极其单薄的年代，贵族们并不会那么抗拒外邦人。事实上，沃尔夫觉得赚斯瓦迪亚人的钱更香。
“我们希望您能带领自己的军队，参与到苏诺的战争中。”特略清了清嗓子，高声对沃尔夫说道，“我想您既然通晓斯瓦迪亚语，一定知道苏诺在斯瓦迪亚的位置。”
“当然，当然。”沃尔夫脑海里闪过一个让自己印象极其深刻的骑士背影，苏诺这个词让他更加不舒服，“广阔的平原，富庶之地。如果我能生活在那种地方，会安心做一辈子的农民。”
特略·德莱塞满意地接受了沃尔夫不动声色的赞美，苏诺人喜欢别人夸赞自己的家乡，不过旋即他的脸色变得沉重起来：“然而，不幸的是，现在做一名苏诺农民会极其地危险。我们所有人，苏诺的儿女们，正在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沃尔夫好奇地瞪大了双眼：“诺德人烧到苏诺去了？”
特略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开始向沃尔夫详细地介绍苏诺的形势。其中尤为重点的，是介绍了罗斯从复仇开始、到弃誓者崛起、到哥顿平原大胜，最后谈到了现在的劣势。期间喃喃夹杂了许多对哈劳斯国王的唾骂，也正是这个时候，沃尔夫才确信大概也许或是真的，斯瓦迪亚人的老国王终于窝囊死了。
“哦，这么看来罗斯这个王八……这位骑士还真是比我想象的还要能干。”沃尔夫警觉地揉搓着下巴上的胡须，毛茸茸的触感很有助于思考，“不过听上去，他现在被人压在弹丸之地，离去世并不太远了。我觉得这种事情，可能需要向你们的圣神祈祷，而不是向敌邦的异教徒寻求帮助。”
特略的表情变得略显尴尬，沃尔夫云淡风轻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审视着这些斯瓦迪亚人。这些骑士的身高倒是和沃尔夫有些相近，在诺德人中也是可以被‘摸摸头’的那种。不过沃尔夫并没有质疑他们的战斗能力，即便是来自斯瓦迪亚最温柔的乡村，骑士依旧是骑士。
“您这些话，就显得太不近人情。”萨兰德的说书人站起身来，对沃尔夫深鞠一躬，笑容满面地说道，“我认为没有什么事情，应该抛开利益空谈。”
“然而，我其实非常希望罗斯·科迪死啊。”沃尔夫抿着嘴，朝那些目瞪口呆的提卡颂骑士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他曾经险些多次要了我的脑袋，我也非常希望把他的娘们脸蛋从脑袋上撕下来挂在桅杆上。你们总不会觉得，我和一个动不动就朝着骑枪瞄准我屁股的斯瓦迪亚疯子，关系很好吧？”
这倒是特略全然没有想到的，他再三将求助的目光投放到萨兰德说书人身上。现在沃尔夫可以肯定，这个神神秘秘的沙漠崽子，是这场会面的主要撮合人。他究竟想要做些什么，想要从自己这里拿走什么？
他预言过自己的爱情呢？真他妈是个骗子，说什么“在您历经无数的鲜血洗礼后，上天将会把令人开怀的爱情送到您的身边”。沃尔夫气鼓鼓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脑内开始回想自己所有的诺德酷刑知识。这个和自己有鬼一面之缘的男人，让人感觉到极其不舒服。
“不过，如果好处可以达到您满意的程度，我想敌人可以变成朋友。”说书人恭恭敬敬地向沃尔夫点头哈腰地说着，然而那狡黠的眼神沃尔夫也曾在自己的眼睛里看到过，“您的领地现在因为秋收的收成而苦恼，所有人都崇拜着您，等待着您出海的命令。而您也在策划如何让自己的领民填饱肚子、活得更好。您这种迫切的心情，和特略先生想要支援罗斯·科迪的心情全然一致。”
说罢，说书人坐回凳子，将全场的把控重新交给陷入深思的沃尔夫，以及思索完毕的特略·德莱塞。身为贵族，就要比农民想的更多更快，要比那些笨拙的平民更加知晓如何和自己的敌人达成一致，哪怕昨天还想用剑砍断彼此的脖子。
“沃尔夫雅尔，我想我带来了足够的诚意。”特略对沃尔夫耐心地劝说，“按照弗农伯爵——也就是罗斯的父亲，愿圣神在天国保佑他的灵魂，按照他的遗嘱，我前来为这场灾难的终结思索办法。我们乐意为此支付十五万第纳尔的雇佣金，这些不包括您的战利品。”
说实在话，在罗多克做了那么一笔生意后，沃尔夫对当雇佣兵就从来没有过排斥的想法。但十五万，实在是让人觉得意犹未尽的数字，更何况黑加仑军已经今非昔比，人数膨胀到了三千人。而自己可能在斯瓦迪亚面对的敌人，是那些和提哈城下的骑士们一样披坚执锐的帕拉汶人，而非软脚虾罗多克人们。
“这并不能说服我。”沃尔夫用胳膊支撑着自己的脑袋，不屑地摇了摇头，“你们的价码非常低廉，低廉到我很想看一看你们的敌人可以开出什么样的好处。”
特略苦笑着咳嗽了两声，这个诺德人难以对付的程度，几乎超过了他在斯瓦迪亚遇到的麻烦人物总和。而且现在更加艰难的情况是，沃尔夫可以不去斯瓦迪亚当雇佣兵，但是特略却不能看着罗斯眼睁睁被人活活打死。
“价钱可以好商量。”特略眯起眼来，“不过，我想您很难寻找到什么像样的劫掠土地吧？所有北方沿海都已经是属于您同胞的土地，您要么冒着风险前去突袭维吉亚人的土地，在那里你们孤立无援，而敌人无边无际。要么前去掠夺自己的同族，要么前来斯瓦迪亚的西海岸，或是前往罗多克和萨兰德——恕我直言，这离格陵兰太过遥远，您冒的风险也相当可怕。我想，我提出的是最优秀的解决办法。”
“可是，我想如果在苏诺我获得了胜利，也必将损失不小。”沃尔夫捏着自己的衣角，事实上他已经开始有些心动了，干谁不是干，砍谁的脑袋不是砍，“我怎么才能保证我的盟友遵守信用呢？”
“我们早已准备好了，去把夫人请来。”
特略向自己的手下吩咐了一句，很快在一名骑士的带领下，沃尔夫看到了一位怀抱着婴儿的女子，这位女子姿色确实不错，喉咙间有一道狰狞的伤口，手臂也比斯瓦迪亚的贵族小姐们显得更加粗壮。沃尔夫耐心地保持沉默，他不认为这会是给自己来什么糖衣炮弹。
“这位，是提哈军人的遗孀，罗斯·科迪的挚友。”特略扶着珀薇走到沃尔夫面前，这个前绿林强盗小姐挺着笔直的脊背，像是盾女般直视沃尔夫，“她的孩子，是那位英雄的遗腹子，是罗斯·科迪大人的养子。他们将会留在格陵兰，直到您获得应有的报酬。如果罗斯·科迪胜利后违约，他们的命运将交由您处置。”
看着那个因为格陵兰的寒冷啼哭的婴儿，沃尔夫的脑海里一片混乱。在走向这个世界之前，他也曾经自负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然而这个世界告诉他，所有人都会有手足无措的那一刻。这份抵押，是沃尔夫从来没有料想过的，先不论孰真孰假，确实是敲中了他内心某种永远深藏着的东西。
特略露出了狡猾的微笑，满意地看着说书人，后者告诉他，沃尔夫·路西法对待敌人从不留情，然而从不为难母亲和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