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得一声枪响，孔三思捂着胸口，一脸不可思议的向后倒了下去。申子义挣扎着起来，朝中年人打了第二枪。子弹擦着对方的衣角没入墙中，申子义欲再扣动扳机，听到的却是“咔哒”一声空仓撞膛的声响。巡捕们的武装比军方差出不止一星半点儿，他早忘记了自己的武器只能打两发子弹这个基础事实。
中年人见事态不妙，抱头鼠窜逃出了雅间。等申子义从辛颖身上拿到了另一柄手枪追出去时，早已经不见了对方的踪影。身旁还有一个昏迷的同伴，又是处在人生地不熟的异乡。他也不敢久追，只是持了枪退回雅间，扶起一把椅子来，坐在上面歇气。
听见枪响，小厮和侍从早就逃得没影儿了。剩下的就是搞不清楚状况，又被枪声吓到的客人。有人走过来探听情况，看见雅间里一片凌乱，且还有一男一女躺在地上生死不知，还能闻到浓烈的血腥味和硝烟味儿，门口坐着一个提着枪的青年男人，用杀气腾腾的目光瞪着每一个过来的人。
他们哪儿还敢久留？能不逃走已经是很有勇气了。申子义此时已经把事情思索的差不多，知道应该是一时不察掉进了对方的圈套。还好最后他反应及时，不仅桌上特别加料的点心茶水一口没动，迷香的作用也顶多是让他反应迟钝。又加上孔三思和那中年人实在太过相信自己的表演，最终才让他成功翻盘。
但这样的事情也是行险，但凡对方多一点警惕，自己都不会那么容易得手，反而会被拖累进去。他正如是想着，忽然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他循声抬头望去，只见一个黑瘦的中年汉子带着一帮巡捕冲了进来。
他微微抬起枪口，对准了来人。经过这次险情，他已经不敢相信任何人了。
“站住！什么人？”
中年汉子脚步一顿，目光凛然的望着他。身后的巡捕纷纷举起手中兵刃，一齐对准了他，如临大敌。
“你是什么人？”中年汉子冷道。
“咸阳巡捕处来的。公函在屋里。你们的证件呢？”申子义已经怕了，现在他是只认证件不认人，哪怕因此而得罪了人也在所不惜。
中年汉子似是松了口气，伸手入兜，掏出一本证件。他向后摆了摆手，举步走了过来。“宝灵县巡捕处处长张一利。兄弟哪里人？”
“从咸阳来的，家在长安南，距离宝灵县城不到五十秦里。”申子义看了证件之后，完全放松了下来。他收起手枪，放巡捕们进来。自己则打了一盆凉水，把毛巾覆在辛颖的额头。在不知道迷药解方的情况下，用水来让她清醒是最快捷安全的方法。
“听你的口音就像。”张一利憨憨的笑了起来，他已经看过两人的公函，知道这样的“挫折”对两个年轻人来说有多窝火。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要打消蕴含在他们心中的负面情绪。
“张处长是哪里人？”为了摆脱这种尴尬，申子义便顺着他的话茬聊了起来。
“我么，虽然也是长安人。不过早年走南闯北的，没有个稳定的落脚处。临到老了，跑不动了，就到这个地方来发挥发挥余热。再混上几年，就该到荣休的时候了。”
听上去是个有故事的人。申子义心中暗暗想着，这时辛颖嘤咛了一声，悠悠醒了过来。她捂着胀痛的脑袋，疑惑得自语道：“我这是在哪儿？”
“你的同伴已经醒了。”张一利淡淡道：“正好，我命人护送你们去公馆休息。今天就什么也不要想了，明天一早我派人来带你直接去现场。”
“如此多谢了。”申子义拱手道：“对了，张处长。您手边还有多余的弹药吗？能不能给我留下一点？这次出来为了方便，就只带了那四发。我听那两个匪人话里的意思，他们应该还有同党。也好有还击的手段。”
“子弹有的是。”张一利点头表示同意，“不过我不认为他们能瞒过我的眼睛去偷偷袭击你。”如此自负的说着，吩咐手下的巡捕递来一个纸盒。“这是弹药，今天特事特办，明天看完了现场，还是要到我那里去备案登记一下的。”
“请您放心，我们一定按规矩做事。”
“那就好。请吧。”张一利说完，伸手虚引。一个巡捕过来，将他们二人带了出去。
在真正的公馆安顿下来之后，申子义的精神才完全放松了下来。现在的他，是越想越后怕。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孔三思那张惨白的脸，这时的他才想起来，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杀生”，在这之前，父母和兄长甚至连一只鸡都没让他杀过。
心脏突突地跳得厉害，总也安稳不下来。索性从房间里走出来，他记得很清楚，公馆旁边就开着一家小酒馆，就算没有酒喝，随便喝点什么也能够缓解现在的焦虑情绪——这是他能够想到的唯一一个减压方式了。
出门，没忘了把手枪装在身上。这场遭遇战让他有了预感，宝灵县的探案之旅注定不会太平静。提前有准备总比到时乱烧香要好得多。
天还没暗下来，他信步走进小酒馆，看见里面摆着七八张长条桌子，几个酒客踞坐在桌旁，或浅斟酌饮或大口吞咽，好不快活。申子义之前跟同学的时候，也去过几次酒馆。不过咸阳那边的规矩是要自己去柜台拿酒，他不知道其他地方是不是也这个规矩。于是走到柜台前轻轻敲了敲桌子。
柜台后的店老板抬起头来，竟是个风韵犹存的女人。
“这位小哥，你想吃饭还是喝酒？”她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
申子义脸不由得一红，移开了目光望向门外。“喝酒。最好是烈酒。”
“烈酒？”女老板笑得更是动人。“到我店里来的，哪个不是喝烈酒？可惜，他们从来都只能喝一次。你想不想试试？”
什么烈酒只能喝一次？申子义一时间有些想不清楚。他正想顺着女老板的话说下去，却听见酒馆门口一人说道：“瑛桃，不要跟他混闹。给他一杯普通的烈酒就好。”
申子义闻声转头，竟然是张一利。他连忙离开了柜台，微微欠身道：“张处长，您怎么来了？”
“这个称呼可真难听。还不如叫县尉顺耳。”张一利叹了一句，然后走到女老板面前，敲了敲桌子。“一杯桃酒，一杯普通的烈酒。今天这小子不喝一点是睡不着了。”
“你这人当真有意思，别人喝不得，你就喝得？”瑛桃轻嗔道。
这时申子义才看出来，这个名叫瑛桃的女老板天生一副笑脸，因此不管娇嗔喜怒，都是一副笑模样。她生的虽不是绝顶的姿色，可是一个女人笑起来，非常耐看且有一股别样的风韵。
“说实话你的桃酒比起桑梅上的烧刀子还差得太远。”张一利不以为然道：“早就让你改良配方，否则能一天喝两三杯的人会越来越多。算了，也给这小子一杯吧。他今天不喝点烈性酒，怕是睡不着了。”
瑛桃见他一视同仁，也就不那么抵触。俯身把一个酒坛搬起来放到柜台上，用一柄木杓给两人舀了两碗酒。横了张一利一眼，嗔道：“死酒鬼，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张一利微笑道：“我若不来，谁照顾你的买卖？”
申子义没理会两个人在那里打情骂俏，他低头看着酒碗，这酒与自己见过的咸阳烧不太一样。咸阳烧被人称为是最像“烧刀子”的烈酒，喝到嘴里真的如同小刀在刮刺口腔，一口咽下去，胸腹犹如一条火线般就烧了上来。要是没尝过的人，还会一口反呕出来。以后看见就有呕意，再也休想喝一口了。
可是这桃酒又是另外一种风格，没有一丝酒味不说，反而散发着淡淡的桃花香气。想来“桃酒”就是因为这个而得名的。他试着浅浅抿了一口，只觉口感清淡，没有分毫烟火气和辛辣味。倒像是喝一杯桃花泡出来冰水，他第二口就忍不住喝得大了一点，一口下去，半碗便进了肚子。他砸了砸嘴，觉得有点不过瘾。看到碗里已经剩下不多的酒液，索性端起来一仰脖，干了个底朝天。
张一利刚跟瑛桃说完，转头便看到申子义一口喝干了碗里的桃酒。顿时惊得失色，“喂！小子，这酒可不是这么喝的！”
“什么？”申子义放下酒碗，隐约就觉得有点迷糊，比中了迷香的晕眩感又不一样。仿佛飘在云端，却又能保证自己行动。他顿感自己浑身上下轻无一事，咧嘴朝着张一利笑了笑。“张处长说什么呢？”
想得是挺好，话说出来早已经含混不清了。张一利摇摇头，把酒碗推到瑛桃面前。“你冰镇一下，我送这小子回去再回来喝。”说着熟练的伸手一摸，就将他的配枪取下来拍在柜台上。
瑛桃早已经见多了他这样，也就见怪不怪了。站在柜台后面托着腮，笑眯眯道：“说起来，这半年还是得多谢你。给我家酒馆和公馆招徕了不少客人。对了，这小子究竟干了什么，至于连觉都睡不着么？”
张一利一手提着手枪，一手挟着醉成死猪一样的申子义已经走到了门口，听见瑛桃这么问他，顿住了脚步回头。“以后不用担心了……”他顿了顿，脸上露出快意的笑容。“孔三思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