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以忠诚局这种强力机构，也不能避免内鬼的出现。曹清源清楚，阚文才说得这话无比正确，正确得不能再正确了。否则根本没办法解释杀手会准确的找到莫德秋的藏身处，在卫士的贴身保护下还能杀死他并且逃之夭夭。那这个人究竟是谁？就让人破费思量了。
“他的等级不会太低，否则根本搞不到这么机密的情报。”阚文才接着补充道。
“能够接触到情报的人不多。”曹清源沉吟道：“在咸阳，你我各算一个。另外还有就是各副站长以及所有在获得情报之后，跟莫德秋有过接触的人。”
“有道理。那我这就去把这些人都控制起来。”
“等等！我话还没有说完就急着走？”曹清源苦笑道：“这样是不行的，你把人都控制起来了，谁还帮我们做事情？这件事情我看还是要秘密排查才行。”
“多谢曹兄提醒，不过还有一件事情需要曹兄帮忙。”
“哦？”曹清源面露疑惑之色，“还有什么事情？”
“今晚恰同楼，兄弟设宴请曹兄和兄弟们喝茶看戏。”
“总得有个名目才行。”曹清源笑道。
“苗青的事，就请曹兄多多担待，在付局座面前为我美言几句才是。”阚文才窘迫道。
“哈哈哈，原来是这件事。好说好说。”曹清源心情愉悦，再次发出那种奇怪的笑声。
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阚文才没有浪费更多的时间，立刻召集了还在咸阳站的干部开会。他属于空降型官员，在咸阳站这个机关里不认识任何人，也没有任何可以依赖的关系。也许这才是付飞云选择自己的主要原因，阚文才心中如是想着，环视着会议室四周。
忠诚局下属的情报站在架构上与局部大致相同，分为站直属机关，行动队，情报队，电讯处，接待处五大机构。不过这会儿影子方面的甄别还没有结束，接待处和电讯处的头目并没有出现在会议室里。站在阚文才面前的，是两个副站长和行动队，情报队的队正四个人。
他们在之前已经看到了曹清源向他们展示的局部电令，对于这个安排总体还算认可。忠诚局的上下阶级分明，长官御下一向严厉。下级官员早已经从根子里养成了服从上级命令的习惯，尽管心里或许有些不情愿，但表面上还是做出了服从的反应。
阚文才心里清楚，如果想要在咸阳站能够一展抱负，首先要搞好的就是上层建筑。眼前的这四个人，是他必须要拉拢的对象。他缓缓翻动着几个人的文件档案，心中快速转着念头。
忠诚局成立的时间不长，这和建成已经有十年之久的特勤部有着本质的区别。最大的弊端就在于，局部下属的干部，密级普遍不高。这是一个与信息密切相关的世界，如果知晓信息的渠道减少，很难有所作为。摆在他面前的就是这样四份档案，除了人名，年龄，来自何地之外，过往履历和一些他更加感兴趣的东西都是看不到的。
阚文才有理由相信，曾经的莫站长也面临着这方面的困扰。大家对彼此都是一无所知，就别提想要拉近关系组建小团体了。
他沉吟了几秒钟，缓缓开口道：“莫站长因公殉职，承蒙付局座信任，任命我为咸阳站的站长。鄙人姓阚，名文才。长安人。今年二十四岁。很高兴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跟诸君并肩作战，完成局部安排的任务，最主要的是当下两件。第一，查清莫站长的死因，找出凶手；第二，保护飞羽书院山长候选人燕十三，防止他被特勤部的人加害。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吗？”
说着，他将目光投到身旁一个已经有些谢顶的中年人身上。这是他的副站长余双盛，年龄在四人之中最长，已经有四十五岁。看上去他只是一个平庸的中年人，但从他眼中的些许不甘之色中，能够想象到他此时的真实心情。
余双盛微微欠身，毕恭毕敬的回答道：“阚站长，请您放心。我们一定以您马首是瞻，保证完成局部交待的每一项任务。”
这只是毫无建树的套话，阚文才心中冷笑，脸上却露出嘉许之色，似乎很是受用。“余副站长的话深得我心。那么接下来我就要开始分派任务了……”
散会后，阚文才留在会议室里继续跟曹清源密谈，其他几个干部三三两两的离开，回去各自的小天地。余双盛慢悠悠的走着，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低低的咳声。他心中一动，却没有任何反应。随手推开了一间无人的办公室门，慢悠悠的走了进去。
他前脚刚站下，后脚就有人推开了门进来。余双盛没有回头，依旧双手按着窗台，朝外俯瞰。
“余站长，今天主持会议的人，理应是您才对！”那人气息未定，便急迫的开口说道。
“局座的意思，又有什么办法？”余双盛懒洋洋道：“总不能学着那些人，把他杀了换自己坐上去。我没有那么硬的后台，只能慢慢的熬着而已。”
“但是弟兄们都盼着您上来，可是局部却突然空降了一个嘴上没毛的家伙过来！真是不甘心。”
“不甘心也得忍着。别着急，有人比我们还急。你安心坐下来看好戏就是了。”
“您是说……”
“等着吧。还没到图穷匕见的时候。急什么！”
“是！”那人应答着，就要离开。却被余双盛叫住。
“阚站长安排的事情一定要做，不仅做还要做好。有十二分的力气不能用十分。你明白我的意思？”
“……明白了。有十二分的力气不用十分。”那人重复了一遍，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余双盛转过身来倚着窗台，望向紧紧关着的房门。“阚文才？文才？哼！”
一日无事，休沐钟声敲响之后，各部门的官吏从笼子里放出来，像归家的鸟儿一样振翅扑向城市的各个方向。与此同时，一辆黑厢马车驶到恰同楼的门口，车厢门打开，曹清源利落的从车厢里跃了下来。他仰头看着这幢气势恢宏的建筑，怪异的笑了几声。“哈哈哈，阚老弟，你知道从前这个地方是干什么的吗？”
“这个小弟还真没听说过。”阚文才凑趣道：“不如曹兄给我解释解释？”
“装！接着装！”曹清源瞪了他一眼，笑骂道：“你在安宁堡上了几年学，对这里就真的一无所知？”
“呵呵……”阚文才干笑欠身，“那时学院里管得严格，曹兄您应该听说过。”
“没听说过。”曹清源干脆的矢口否认，让阚文才接下来的话没了因由。不过他随即就说了下去，化解尴尬顺便是为阚文才解惑。“这里曾经是咸阳城的常平仓，每逢战乱灾荒，作用巨大，活人无数啊。不过在建国五百年左右的时候，这常平仓却没了用处，你又知道为何？”
这里就有一些考校的意思在内了，阚文才若是连这个也不知道，岂不太过草包？当下侃侃而谈道：“这个小弟倒是略知一二，战乱之灾因为妘焕大将军的西征，拿下了玉门关成为帝国新的西大门；而灾祸么，是因为荆咸大运河的修成。自从南粮北运的通道打开之后，北方一带就再也没有因为天灾而饿死过人。”
“说得好。”曹清源笑道：“不过你还不知道一件事情，这常平仓说起来，跟买下这地方改做酒楼的燕半城还有些渊源。”
“哦？这个真的未曾听闻。”
“燕半城家的祖上，曾经就是荆咸大运河的出资人之一。荆咸大运河前前后后修了五十余年，途中经历过两次战争，数次强震，洪水……都是这家的先人在其中帮皇家擦屁股。安抚灾民，雇佣民工以工代赈。荆咸大运河修成之日，北方的常平仓就都没了用处。一百多年后，又有他的后人，给了它一个重获新生的机会。你说这个渊源，是不是有点意思？”
“史书未曾见闻，当时主张修造和督造大运河的名臣之中，我记得没有姓燕的人。”阚文才脸上露出惊奇之色。
“是没有姓燕的，但是姓晏的却有几个。”曹清源冷笑了几声，“不过话说回来，这个燕半城也是有国以来少数几个奇女子。蜀难之时，蜀地大批富商纷纷逃难。唯独她不走，就在剑门关扎下了根，不仅拿出了全部家产去征召义军抗敌，还把身边的所有奴仆都派去了从军。这一举动也造就了三萧祠中的其中一人，当年的萧十三。如今的燕十三！一个奇女子，一个奇男子。这一家无论主仆都可敬可佩，可敬可佩啊！”
他在门口感慨完了，燕十三也闻听了消息赶了出来。咸阳就那么大点的地方，有什么风吹草动是兜不住的。早晨郡守府里的郡守多说一句笑话，到了晚上也许就人尽皆知。莫德秋的死虽然到现在还秘而不发，但咸阳站的人已经因为他死前曾经来过这儿，已经把当时所有吃过饭的人上上下下都排查了一遍。就算不想被人知道，此时也是满城皆知了。
与其相伴生的，还有阚文才这个空降到咸阳站的年轻站长，甚至还产生了另外一种阴谋论调。莫德秋其实死于自己人之手，因为他并不是一个合适的情报官员，但是妻家后台却是极其深厚。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身败名裂的消失——如今莫德秋和申小芹之间的狗血情事已经成了咸阳街头热议的话题之一。权贵家的隐私事情总是平民生活的最好调剂，这一点无论古今，概莫能外。
“阚站长，晚好！”燕十三拱了拱手，恭谨的问候了一句。目光一转，就落到了曹清源的身上。“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