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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忆十九年

任家酒馆都城有名,却从不知老板名讳,老板总是笑眯眯的告诉别人叫他“任老头”就行,名字本就是个代号而已。

或许任老头有段不寻常的过往,问起任老头,任老头依旧是笑眯眯,可那眼中的哀伤骗不了人。

瞧见唐雄与任伯之间的气氛,唐倾识趣的拉着任起鸿离开,给唐雄任伯留了独处时光。

她终于明白了任伯初次见她时为何打翻了手边的酒盏,她虽像极了娘亲,却也随了父亲,任伯是在她的身上看到了父亲吧!

真没想到,父亲竟和任伯有交情!

罢了,随他们去,长辈的事长辈处理便是,当下闲情,还是四处逛逛比较实在。

“唐姐姐,我们是要去丞相府看书吗?”任起鸿跟在唐倾身边,脸上写满期待。

唐倾瞬间回神,看着任起鸿微微一笑,“你想做相府的幕僚吗?”

“不想!”语速干脆,毫无犹豫。“我就想看书!”

唐倾唇角微挑,如今可由不得他了,父亲看上的人怎会跑掉,何况她如今也不想放过这小子,这小子爱看书,将来定具满腹经论,对喜爱之物更有旁人不可撼动的毅力,再加上这小子的口才,稍加啊培养定成诡辩人才。

轻轻一笑,唐倾亲昵的挽上任起鸿的肩膀。“走!咱们去吃酒酿丸子。”

任起鸿清俊的脸上立即神采闪烁,用力的点了点头。

伴着清酒,配着小菜,和着斜阳,两人静默对坐。

看着任伯淡漠的脸,唐雄叹了口气。“平之,你我分开好多年了!若不是墙上的那幅字画,你我怕是无缘坐此。”

话语打破的沉寂,也打破了任伯的冷漠,眼眶不由自主的老泪蓄积。

平之!任平之!这个称呼被遗忘了好多年,那幅他俩共作的字画被遗忘了好多年,他俩的那段兄弟情意被遗忘了好多年!

强忍眼中泪,任平之缓缓开口:“缘早在十几年前就结了,今天能坐在这里,是缘续下的份!”

本有千言万语,顿时化作虚无,顿了许久,才干涩开口“平之,你还在怪我?”

任平之苦笑着摇头,“往日如过眼云烟,何必再提?”

往事如烟?若真的如烟,他又怎会在多少个午夜梦醒时哀声叹气。

那是他的年少轻狂,那是他的血气方刚,所有的抱负理想化为满腔热血,只等立足官场一展宏图,为天下百姓作出贡献。

努力入了官场,他扶摇而上,刚正不阿,凡是经过他手的事物没有一件不是处理的妥妥当当,所有人都猜测他将会是东阳新秀,年纪轻轻便可身居高位,他也更加拼命的去施展能力,可错了,一切都错了,等他的不是前程似锦,而是阴冷的大牢和莫须有的罪名。

“文字狱”,多好笑,而向陛下状告他有叛国之心的人居然是他生死与共的好兄弟,想他为了朝廷鞠躬尽瘁,竟是敌不过唐雄的只言片语。更叫他心寒的是,他们是兄弟啊!拜天拜地结了誓言的兄弟啊!他怎么可以污蔑他!

或许是唐雄良心作祟,斩首之前他另找死囚替换了他,让他得以自由之身,可碎了希望的他谈何自由?

临别,他疯了似的打他,拳头沾血的看着唐雄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说:“华生之死,不能不报,可要杀了硫王唯有爬的更高,而你,是摆在我面前唯一的大石!”

卫华生的仇报了,他们的兄弟情谊也碎了,那日一别便是十九年的光阴。

十九年,他以为他早已练就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可如今相遇才知道,他哪有那么大本事!他能做的,由始至终都只有叹息。

“平之,我辞官了!”话语很轻,听的出有遗憾,却是有更浓的释然。

任平之诧异的瞪大双眼。“辞官!你可知辞官以后会如何?”

就知道他对他还有兄弟情意,这话语里的关心不是作假。唐雄浑身顿时轻快了起来。“不碍事!”

“砰——”任平之用力一拍桌子,“你这是拿命在赌!”

好久没被人拍过桌子了,唐雄笑的温润,似乎眨眼变回了二十多年前他们相遇之时的那个如玉男子,那时他流落古镇,身边有个卫华生围着他转,举手投足间却无忧愁,就如现在,浑身散发着温文尔雅的气质!

其实,唐雄从不将权势列入生活中吧!他的生命中,存在的依旧是剪不断的情意。

“平之,我太清楚前面等着我的是什么,或许以前我还有力一博,如今却是无能为力,可我还有个倾儿呀!你叫我怎么安心上路?我想替倾儿找个好托付,而你是最佳的人选。”

气氛缄默,谁都不曾开口。

酒香淡淡飘散,许久,任平之端起面前的酒杯,朝着唐雄一敬,仰头喝尽。

唐雄笑,举起酒杯回敬,那眼里情感深邃,带着点点泪光。

他知道平之愿意,不用道谢,道谢是他俩之间是最卑微的字眼。

你来我往饮着壶里佳酿,直至杯中酒罢,两人几乎同时饮下这最后一口。

尔后,两人相视一笑,手中酒杯同时砸向地下,酒杯瞬间迸裂,支离破碎的四散地下。

兄弟,只有对方配得上,饮酒,只有对方配同饮,如今他将离去,还有谁配得上这对坐饮酒。

唐雄大笑离去,爽朗的声音回荡耳迹,可任平之瞧的见,他转身的那一刹那,老泪纵横。

而自己,也是忍不住的涕下沾襟。

尝泪悲叹息:悦在少年乐知新,哀在衰暮思故友。

自此,再无人见过任平之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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