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别这样……我不怪你便是了……”
绯月这幅表情瞪着他，帝江就算想发脾气也没了后续。
“嗯！我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下一瞬绯月就恢复常态，只是手臂冰凉得可怕。
这个距离的笑容，也只能让帝江觉得她实在逞强。
“好啦，少在这给我装咯！今天可是七夕，就不打算和龙鼎偷偷溜出去做些什么？”
帝江也算是比他们想得开，夫妇二人自从生下龙染之后这么多年也没好好出去玩过，现在儿子也算长大了，两百岁的真龙子嗣也不算太过年幼。
“心镜湖今天有花灯，今天龙染也不方便回寝宫，我照顾他们，你们好好出去玩玩呗！”
绯月恍惚一阵，正准备摇头，却发现帝江的眼神并不是看着自己，猛地回头，龙鼎竟然若无其地站在对面，脸色发黑地瞪着帝江，试图想用眼神逼迫他放开自己的妻子。
“不劳您担心！阿绯今天怎么过节，是我和她的事情！”
说完，男人负气一般冲到两人之间，将绯月抱在怀里，狠狠地瞪着帝江，眼神很是幼稚。
帝江在绯月很小的时候就定居神庙，当时他的年纪也不大，所以即便现在两人的人形年龄看似相仿，龙鼎也不在他面前以神皇身份自居。
怎么说也是妻子仅存的唯一娘家人了，再讨厌也得看在绯月的面子上给他三分薄面！
见堂堂一国神皇为了妻子表现得跟个三岁小孩，帝江严重怀疑眼前的龙鼎是不是真的是个近千岁的绝巅真龙…
“瞧你说的！你和绯月认识之前我可是一直照顾她！小子，想在长辈面前讨论妻子的归属权，你也太幼稚了吧！”
“我的女人我还不能保护一下了！我看你就是居心不良！糟老头子！”
龙鼎气愤地把绯月拦腰抱在怀里，弄得女人一阵惊呼。
帝江也被气到，愈发觉得龙鼎目无尊长的本事与日俱增。
“说谁糟老头子呢！老子人形跟你长得差不多大好不好！再说了老子没你好看吗？！”
但银发男人似乎就是等着这句话，紧了紧怀中的绯月，满脸的凶狠刹那间化为似水柔情。
“阿绯，我和你帝江阿伯，谁更好看？”
绯月毫不犹豫地反射回答——
“当然是相公你最好看！灵界没有比你更俊朗的男人！”
帝江差点没被气得一口老血喷出来，还想收拾龙鼎和胳膊肘往外拐的绯月，可龙鼎振袖一抬，一阵狂风吹开房门，抱着绯月就冲了出去。
“两个小鬼！今晚上敢回来我扒了你们的皮！”
帝江追出半步，故作嚣张地说了两句，然后就一屁股坐在门槛上。
七夕的月色照亮神山下的万家灯火，如同上天赐予今夜每一对良人之间的最好馈赠，让所有人都心驰神往。
只不过，对于帝江而言，守望自己这辈子最牵挂的人能和她爱着的男人享受片刻安宁，倒也是在神庙里享受七夕氛围的一件乐事。
“哈啊~困了……那两个小鬼说完了没有啊…我可撑不住了……”
今天忙活了大半天，光是屏退神庙的信徒就让他累得半死。
就算平时萧条，七夕这种节日，神庙的香火可还是相当鼎盛的……
伸了个懒腰，帝江默默地走回偏房，余光瞥见龙染房间的灯火也已经熄灭。
小黑猫很自觉地蹲在神庙门口望着山下的漫天烟火，天空中的花灯载着灵界万民的祈愿和祝福，在天空中组成一幕灿烂的绮景。
跟着夜琉一起坐在门口，这次反倒是夜琉先开了口。
“城里过节……原来这么漂亮啊……”
他也知道七夕，不过在以前住的地方，顶多也只是和族内的人聚在一起多说说话罢了。
猫又一族并无所谓的种族划分，故而也有和外族通婚的姑娘会把心上人在七夕那天带回家中给父母引荐。
习俗也不过如此，但是这么盛大空前的庆祝和景色，夜琉是第一次见，也是第一次觉得繁华的夜景也并不那么讨厌……
“当然漂亮啊！这里是翡龙乃至灵界最繁华的地方诶！一般百姓一辈子都难到这里看见这么美的景色！可知足吧你！”
帝江笑骂一声，夜琉舔了舔爪子，看了一眼帝江。
“刚才出去的两位……你很在意？”
他的怒骂夜琉大老远就听到了，龙染肯定也听到了，只不过习以为常之后就不甚在意而已。
“也谈不上在意…就是觉得，好像现在即便我不在，她也可以过得很好……”
他的声音里透着难以释怀的落寞，曾几何时，他以为小丫头会陪在他身边……一辈子都不会离开。
现如今看来，人都可以被需要，也只有他，兜兜转转之后还是孑然一身罢了。
“是吗，可我觉得绯月夫人也很在意你的！”
刚才两人出门的时候夜琉蹲在角落里窥视，龙鼎的确是忙着要把绯月带走，可他怀中的女子还是很不舍地看着神庙内里的帝江，眼神里的温情和依依不舍是那么明显。
一人一猫对视良久，帝江突然伸手把夜琉抱在怀里。
“果然你比龙染那小子好多了！他们父子成天除了欺负我就只会抢我的丫头！夜琉你放心！有我帝江在，就算是翡龙皇室也不能拿你怎么样！以后阿公我罩着你！”
一边说着一边狠狠地吸了吸夜琉身上绒毛的清爽味道，弄得黑猫浑身发抖。
就在男孩下意识地打算挣脱开来的时候，帝江又幽幽开口——
“不过我不后悔把丫头交给龙鼎，这世上，除他之外，也无人能对绯月那么好……”
整张脸蹭了蹭夜琉，帝江的声音心酸又凄凉。
“我跟丫头一起生活了大半辈子，都不敢把她从神前夺走……可龙鼎敢……他对丫头就是那么执着……”
是啊，要不是这家伙执着得可怕，他又怎会放心地将眷恋了一辈子的丫头，心甘情愿地交给对方？
“阿公！你没事吧？”
少女浑身都是脏污，她不像帝江这般骨骼轻盈，蹚着泥水走到池塘中心的时候一身干净的衣服都不成样子。
那时的帝江和现在模样一般，并无多大的变化，只是眼眸中的生气淡薄，漂浮在水面上，如同没有灵魂的躯壳。
帝江黯然地移动视线，绯月好奇地戳了戳对方的脸，似乎在确认阿公有没有睡着。
“阿公！你睡在这里会染风寒的哦！”
帝江还是不理她，保证这丫头的衣食住行已经是他能忍耐的极限……
本来也没打算在翡龙停留多久，只是身上的旧伤还没养好，他暂时还不能失去神庙这个居所罢了。
可这个丫头真是烦不胜烦！都说了好几次，不要再来找他！
倒头来不仅不听……还次次都能在各种藏身之所出现……
“阿公你为什么不把翅膀收起来呀？这样很容易受伤的哦！”
帝江一个人待着的时候近乎都把三对金色双翼展露在外，璀璨非常，美轮美奂。
绯月觉得很美，但上次在帝江的房间打扫卫生的时候发现了沾着血的羽毛，就担心他是不是把不注意把翅膀弄伤过。
已经初具轮廓的少女远远看去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多年过去，帝江的态度已经从开始的尽力逃避到现在的爱答不理，绯月还是觉得长年累月的坚持不懈算是非常成功了。
她知道帝江是个好人，来神庙的第一天就知道…
就算不好相处，但是阿公一直给她准备合身又好看的衣服，做了好多好吃的，偶尔她因为祭祀流程问题被皇宫的侍从训斥也会挡在前面。
而且阿公也不是沉闷的人，绯月一个人偷偷见过好多次帝江独自在深夜湖畔起舞的姿态。
金光翠羽在明澈的湖水上荡漾，尽管相隔很远很远，她依旧能感受到舞者在舞姿中倾注的虔诚和热爱。
那么喜欢跳舞，肯定不是个冷漠绝情的家伙！
她认定了这个判断，就绝不会退缩！
少女巴巴地望着帝江，这幅狼狈模样实在谈不上好看，但她也明白帝江不是那种注重仪态的人，也很大方地瞪着对方。
“……我不会生病。”
老半晌，帝江挤出这样一句话，然后转了个身继续躺在水面上睡觉。
“那我也不走！”
说完绯月就换了个姿势，活动身体之后把身后竹篓里的一枚种子丢在水里。
花了整整一个上午才把帝江新的藏身地点找出来！绯月今天说什么也要把人成功纠回去！
种子落地之后迅速生根发芽，霎时间一片巨大的翡翠荷叶出水而立，绯月艰难地爬上荷叶，用自己的身体重量压低叶片，挡在帝江身上。
现在已经是日上三竿，太阳逐渐毒辣，绯月坐在荷叶上静静地望着背对自己的帝江，嘴巴撅了起来。
“阿公，你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吗？”
每次的藏身地点都是人迹罕至的悬崖或者树林，得亏她平时在神山里玩耍的时间长，否则就算她找上整整一天，恐怕也难以发现他的踪迹！
“讨厌，氛围。”
他的确讨厌透了笙歌鼎沸的氛围，本就是祭祀的神鸟，他的舞蹈只为自身和天神献上，可周游各国，多少国君无视这一点？
将他当做华贵的玩物，妄图把他囚禁在皇室内作为祈求福运和天神恩泽的工具，以为所谓的崇拜和信仰就能让他得到满足……
神庙也是如此，但他只能在这种权贵也无法插足的地方待着，一旦离开这里，就会被许多觊觎者追逐，哪怕能凭依一个强者来震慑住那些人。
但无非就是从一个笼子换到了另外一个笼子而已，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既然都想把他困在笼子里……那他宁愿不再为任何人跳舞！
帝江之舞，于万众之上展现，吉运高照，更可护佑本国百年无虞。
这是悲哀，也是他唯一能被世人记住的办法——
“这样啊！那我以后带阿公去人少的地方玩好不好！”
帝江还是不说话，只是翅膀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绯月笑眯眯地接着说——
“阿公讨厌人多，那就我和阿公两个人！我们去吃好吃的！神山下界的城市还有好多有趣的东西！阿公不喜欢去，我就买来给阿公！”
不得不说，绯月这套揣度小孩子的说法的确诱惑到了帝江。
他一直在皇室里兜兜转转，大半生也没去留意过下界的烟火，却从权贵的口中听闻些许。
“……你当真会带我去？”
绯月见这招奏效，立刻乘胜追击，心中窃喜之际开始暗叹幸好这次找人之前，事先把木妖灵荷送来的祭品稍微拿了一点，否则站在这么深的水里和帝江说话，可得累死她。
“当然！我说话算话！阿公想去哪里我都带阿公去！而且绝对不让阿公出面！”
他也不是不可以一个人去，只是帝江不喜与外人交谈，当初也只是觉得她可怜，才会稍微…稍微照顾了她那么一下！
少女的脚踝还沾着污泥，透过叶片还能看到细碎的划痕，恐怕是刚才蹚水时留下的伤口。
但她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只是静静地继续讲着各种故事，都是早年父母为了哄着她入眠说的奇闻异事。
少女就坐在散发冰凉气息的荷叶上，坚持不懈地给帝江讲述一个个生动又动人的故事，是灵界百姓眼中的天下，也是帝江不曾见识过的灵界。
直到正午变成傍晚，帝江甚至听得都有些困了，少女的声音还是不曾染上倦怠。
而让这一切画上句号的，还是帝江肚子一阵突兀的叫喊。
“咕————”
绯月的声音戛然而止，旋即是一句极力压抑笑意的问询——
“阿公，你是不是好几个月没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