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雪集衣从神鹿台东面的水池上空飞出，脸覆雪面具，身背明月弓，玄裳缟衣，翩然而落，集雨箭袋的绑绳穿过两乳之间勾勒出一种截然不同的起伏之势，比起梦奇龙云卿有意为之的傲挺，无意中满足了许多人的窥视欲望。
南北观楼上万人瞩目，狂吞口水，此时此景，令人想起两句诗：碛里征人三十万，一时回向月明看。
风仪玉立，器宇川渟。
“就冲这身材，我他妈都不管她面具下是什么人了。”有人公然叫嚣。
“那要是男人呢？”杠精真是无处不在。
“我让他操，行了吧？”先前叫嚣那人气得骂粗。
“哈哈哈！”怪笑声一片。
“别看！别听！”奚真元察觉爱徒好像要扭头，当下就低喝两句。
息水香只是在想，若是在神鹿台外面，那帮人早就被赦生打哭了，闻言反倒想到歪处，猛地低首，满脸通红。
雪集衣默然不语，看着先她一步落在鹿台上的沉闷少年。
是的，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沉闷。
前日那个少年只是朴拙、直接，却一点都不闷。
沉闷的人往往更难缠。因为你很难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即使通过交流，探知他们一直在想什么，却仍难以预判他们接下来又会做什么。
就像木箱子里的猫，只有揭开盖子的时候才能知道那只猫是活的，还是死的。
雪集衣要赢下这一战，此后便可盯着天字组的排名做出选择：或者争荒字组第一，或者让出第一。
赦生心中惟有一念：向前迈步。
“啊，他干嘛？”观楼上众人但见赦生举止反常，不由得惊讶起来。
赦生拖着长枪，一步一步向雪集衣走去。
雪集衣猛地后撤两步，暗道：我怎么走神了？
再退，雪集衣盯着步步逼过来的少年，再退两步，而且竟尚未完全回过神来。
她刚才盯着闷闷不动的赦生，不知何时心底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愫，不受自控，却很要命。
她发现自己突然没有了斗志，或者说，没有了主动的斗志，率先出手的意念。
对于一个弓者来说，这很致命。
弓箭与暗器有相通之处，拉开距离，首重突袭。
“再退便是死地。”雪集衣想不通赦生为何会有一股迫人弃战的气场，却仍无法自控地后退，非得要等着让对方先出枪，心里遽然紧张起来。
“射他呀！”有人认定雪集衣是美女，偏心地大喊一声。
嗖！
一箭射出！
扑！
“啊！他他他……”看到赦生用肉身接下雪集衣射出的一箭，人人咋舌。
雪集衣双眉一蹙，微微啊了一声，又退两步。
她先前发出那一箭，本意是想让赦生格挡，向她进招，岂知事与愿违，惊讶之余，稍见慌乱。
“射得不深。”有人说到关键。
“他盯着弓箭来势呢，原来如此！小子够狠的啊。”有人叹道。
“他是看穿我了吗？”雪集衣纳闷不已。
……
“你只说武寄薪给了雪姑娘太多的机会，却不说他即使不想给也是没有办法的。”息水香手握兰藉剑，笑盈盈的，“你会轻功，却不见得比雪集衣的轻功好。”
“不必比她好。”赦生语气生硬。
息水香摇摇头，“我只是照顾你的面子，实话讲，你的轻功真的很差。”
赦生嘴角一弯，“你是怎么看待好差的呢？”
“简单。”息水香咯咯一笑，“你要是感兴趣，我可以告诉你差距在哪里。”
赦生道：“洗耳恭听。”
息水香笑道：“听好了。首先，咱们先设定几个等级，分甲乙丙丁和不会五等，不会轻功的有武寄薪和惊鸿愁苦，接着是丁等，飞檐走壁，然后是丙等，燕子三抄水，再来是乙等，草上飞，梯云纵，最后是甲等，穿花如蝶。”
赦生笑道：“我在丙等了。”
息水香道：“很厉害了，我才在乙等。”
赦生好奇道：“有谁在甲等吗？”
“有两个。”息水香笑道，“一个是阿真，另一个就是雪姑娘。现在知道差距了吗？对上雪姑娘，你等于不会轻功，怎么阻止她拉开距离呢？”
赦生道：“交手时自然便知。”
息水香笑了笑，撒娇道：“你又想翻出什么逆境啊？”
……
战斗是无休无止的逆境。赦生以势压人，本意只是想迫使雪集衣出手，进而刺探对方的箭速、箭劲、箭路，没想到雪集衣却一退再退，直到快陷入绝境时才发出不痛不痒的一箭……
可怪！
也幸！
再进一步，无须雪集衣再退，已是绝路！
“半壁翻云·满江酩酊气沉山！”赦生一抡长枪，轰然劈下！
没有试探！没有怜惜！不留余地！
“啊呀！给她躲开了！哈哈！我就知道！”这人前言不搭后语，不知是支持赦生，还是支持雪集衣。
千钧一发，雪集衣携弓脱逃，忽又一惊，腰身在半空中一挺，堪堪避开飞速射来的长枪！
赦生轻功不及，长枪可及！
“孤注一掷，弃枪追敌，岂非自开败局？”雪集衣想不通赦生为何要拱手让出先机。
“啊！”雪集衣反手欲取集雨箭时，惊见赦生出现在眼前，失声一叫。
轻功不如，却争得了一个速度。
赦生右手抓住明月弓，左手与雪集衣拆招，扑的一声，俩人双双落地。
“釜底抽薪！”雪集衣终于明白过来！
“你知道只有让我射不出箭，你才有胜机。”雪集衣道。
“是。”赦生不讳言。
“那你可知，空手对敌我未必会输！”雪集衣加快出招速度，双脚助阵。
“未必，就是会！”赦生说话生硬刺人，左手握爪狠命一抓！
“啊！”雪集衣以右手硬格，却因自始至终的怯战气势输了先机，眼看抵挡不住，猛地向后一倾身子，仍是来不及，雪面具应声脱落。
砰！
雪集衣拍出一掌，与赦生推出的防守掌劲一碰，松开握住明月弓的手，就势向后退开，一张极雪白的脸就此暴露在众人眼中。
赦生愣愣地盯着那张脸，仿佛看到了另一个息水香。
不过眼前的少女不仅有一张白得无可挑剔的脸，右脸上靠近眼睛的地方还有一道粉色的月形绮纹，而且她不像息水香那样容易脸红，周围的雪白更衬托得那道月形绮纹瑰丽而奇异。
“念师？”有人疑道。
“真的是大美人啊。”有人叹道。
“哎哎，我的皇后娘娘哎。”有人哀叹。
“啊呀，今日份的鼻血就都在这了。”有人抬头吸了吸鼻子。
“我也献上今日份的膝盖，嘿嘿。”有人不肯落后，拍了拍膝盖，贱贱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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