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下人头耸动，没有人知道市长大人再一次将他们聚集在一起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黄昏已至，天有些阴，因为天气严寒的缘故，除了远方天际那一抹橘红外，整个天空都是灰蒙蒙的暗色。
天，似乎又要降雪，所有人都穿着棉服，在寒风中仰望着高台。
而当众人看见白天那位被拉西莫喝止演说，带下高台的教会代主教耶鲁特重新出现在高台上时，都在暗地里发出惊呼声。
王艾尔如同白天那样隐身人群中，仔细观察着身边市民们的神情。
“重新进行一次演说？将真相告诉他们？”
关于拉西莫的计划，王艾尔表面上不置可否，心下却是不以为然，当然，他也没有选择劝阻。
毕竟，与其关心这些市民，王艾尔又更深远的思虑——将自己这些天来得知的真相告知这些市民，会对人类未来产生怎样的影响呢？
他们得知真相后，真能能够接受吗？
“毕竟，那可是信仰一瞬间崩塌啊——”
“我们不能瞒着他们，我们需要所有人的力量。”拉西莫如是说道。
“但是，他们只会以为我们是疯子吧……”王艾尔嘴角抽搐着，想笑又笑不出来，只觉得一切是多么荒谬的王艾尔，此刻真的很想破口大骂——
“你们是猪吗？这么重要的真相，当然应该瞒着大家才对——否则引起恐慌的话，谁又能确保局势安定呢？”
——当然，王艾尔绝不会将这样的话说出口，毕竟，他只不过是一个外来人。
如果根据威利的说法，他这个从原本世界来到这个世界的穿越者，只是一个不能够感同身受这个世界上人类苦难的异乡人而已。
这个世界上人类的悲喜，人类的命运……本来就与王艾尔无关。
……
四天前，在神树内，威利向王艾尔这样问道：
“拯救这个世界的人可能是我，也可能是你那个或许还活着的师父……只有这个世界上的人才有资格担起这个责任，而至于你……艾尔，你除了对魔鬼的私人仇恨之外，还有什么其它的情感么？你会因为同类被魔鬼杀死而愤怒么？”
“我当然会。”王艾尔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不，你不会……你的所谓怜悯，只是强加上去的情感而已，你与我们不同，无论是从构造，还是从其他方面来说……你都与我们不同。人类反抗魔鬼，反抗诸神，是为了能够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不要由其它种族来执掌我们的命运——非我族类的你，自然也不行！”
威利指着王艾尔的鼻子厉声喝道。
尽管从外貌看上去年纪与自己相仿，但是王艾尔还是从威利这一声厉喝之中，听出了唯有岁月与经历才能磨练出来的威严。
“可我们长着一样的眼睛鼻子嘴巴，说着同样的语言……我们……是一样的。”
这句话，已经不是为说服威利了，王艾尔此刻更想让自己相信自己说的这句话。
“很快你就会知道的……很快……”
于是，二人的交流再次戛然而止。
……
预言，有这么快成真么？
王艾尔正等待着谜底解开的这一瞬间。
只见耶鲁特与拉西莫携手走到高台边缘，俯视着高台下的沃斯市民。
“耶鲁特代主教，将向大家解释岛上发生的一切——希望各位能够安静。”
嘈杂人声渐止，只见拉西莫朝耶鲁特投去一个鼓励的目光后，便用他那胖乎乎的手拍了拍耶鲁特的肩膀，随后退到了高台上不起眼的地方。
一片雪花冉冉落下，一直垂眉低目，安静得如同这死寂天空一般的耶鲁特，也终于缓缓张开口。
“诸神、已死——”
彻底的死寂，没有半点声音，所有人都被这一句话震惊——
“我们在岛上，发现了关于我们人类，关于我们信仰着的神灵……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在与拉西莫市长商议之后，我们决定将这一切告知诸位——我们绝不欺瞒，所以，也请诸位相信我们——相信我的祖母，温莎女士。”
死一般的寂静后，王艾尔本以为人群会像火山一样爆发。
但是，事实却并非如此。
悄然无声，只有急促的呼吸声，就连那位虔诚的信徒乌瑞弗，此刻也一言不发。
紧接着，耶鲁特朗声陈述、不，或许得说是转述着，自己曾经说过的一切。
关于《神魔大典》中的记载，关于神树，关于魔鬼与诸神的真面目……关于人类未来的命运。
关于一切的真相。
就像黑暗无声，人类连自己脚步声都听不到的命运。
更像这飘落在脸上，都会无声化开的雪。
一丝丝冰凉，哪怕是王艾尔，都感觉到那股寒意。
“我们……是不是应该尽快逃离？”有些人恐惧。
“诸神……原来……诸神……”有些人濒临崩溃。
“他在说谎……这一定是谎言……他在欺骗我们！”有些人，则极力否认。
更多的还是沉默。
因为沉默力量的存在，所有的呓语都消失不见，大伙站在广场上，安安静静聆听着教会代主教大人耶鲁特关于亵渎神灵的言语。
没有人会相信的，王艾尔早就猜到，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们一样，这么容易相信这些事情。
如果不是亲眼得见，王艾尔也根本不会相信。
如果不是与魔鬼和神灵都交过手，王艾尔肯定会以为这个世界不过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奇幻世界。
诸神与魔鬼为了争夺这个世界作为殖民地而大打出手之类的真相……是不可能有人相信的。
诸神和魔鬼只不过是将光明和黑暗这两种物质带来这个世界……这本来就只是奇幻传说。
不会有人相信的，不会有人相信的……
但是，却还没有人站出来质疑耶鲁特，沃斯市民都沉默着听完了这一场演说。
直到，耶鲁特说出最后一句话——
“也就是说，我祖母解开了当年那位魔法师留下的封印，释放了神树之力……还剩下三天，三天之后，神树就会彻底死去。而神界与人间的通道，也就会被正式打通——”
连篇鬼话已经快要说完了，是时候该反驳了吧？
你们……为什么……天色不知何时已经暗下，保卫团举着的火把，立在广场四周与高台上的火炬，都将王艾尔身边一张张面孔照得透亮。
木讷着的面庞，就像是僵尸一样。
只有浅浅的鼻息，还在提醒王艾尔他们都活着。
“沃斯很快就会毁灭……毁灭在神力与魔法碰撞之下。这就是，我们登岛之后确认的一切。”
像是末日宣言一样的荒谬，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去反驳啊！
王艾尔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浑身颤抖起来。
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