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终止了。
耶鲁特最终还是没有说出真相，就在那位虔诚信徒乌弗瑞正准备做出回应时，耶鲁特便已经闭上了口。
人群已经散去，所谓的演说，所谓的审判，都在保卫团手中冷冰冰的武器下变成了一场闹剧。
“抱歉，‘天使’大人，请留步。”
王艾尔也没有办法离开，最终，他还是和莉莉一同被请到了城守府。
沃斯的城守府与王艾尔在普拉茨镇住过的宅子几乎没有什么区别，似乎整个艾尔迪亚的行政中心都是这样的布局。
穿过中庭，便是会客厅，莉莉有些紧张，她打量着四周的卫兵。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王艾尔没有回答，准确来说，王艾尔是没有办法回答。
此刻，王艾尔只能就这样服从卫兵们的安排，倒不是怕了那些连武技都没有修习过的卫兵，而是王艾尔此刻也很想弄明白眼下的局势。
“哎呀、哎呀，许久不见了，艾尔兄弟。”
这一副迎上前来勾肩搭背的家伙，正是不久前还要慷慨激昂告知沃斯市民真相的耶鲁特。
看来，这位代主教大人如今十分自由，根本不像被软禁的样子。
“你刚才不会真的想要将真相告诉他们吧？”
“‘天使’，不，艾尔先生，我觉得他刚才是真的想要告诉市民们。”
听到屋子里传来另一个声音，王艾尔这才发现，原来沃斯市长拉西莫正坐在会议桌前。
空荡荡的会议桌上有两倍冒着热气的咖啡，只不过面前没有人的那一杯只剩下了一半。
“你倒真有闲情逸致啊……”
“不，刚才慷慨激昂了一番，正好有些口渴而已。”
“请坐吧，艾尔先生。”拉西莫十指交叉，手臂放在桌上，俨然一副碇司令的模样，如果这个世界上有墨镜，或者拉西莫的身材再瘦个几圈，或许还真会有那么一种既视感。
“我们该谈正事了。”
不过这个语气倒是冷冰冰的，很像碇司令。
……
“你说，魔鬼与诸神都是为了占领枫之大陆……所以才大打出手……这是哪本三流地摊文学编出来的故事啊！”
无论是暴起的青筋，还是手腕上溅到的咖啡，都让王艾尔有些担心。
毕竟，如果拉西莫变成敌人的话，还容易对付，但是如果变成疯子……那么王艾尔也只能束手无策了。
“你是说……魔法的本质……是黑暗？神圣法术……或者说神术……是光明？”
至于拉西莫身后那两位魔法师，更是无法接受王艾尔口中的真相。
艾米丽颤抖着发问，然后饶过会议桌，踉跄着走到王艾尔面前，就好像行尸走肉一样。
然而，无论是《神魔大典》，还是王艾尔窥视到的八号与年轻时温莎的对话，都已经印证了这一点。
只是，这不太容易让人接受而已。
“那么……神魔之誓……那个叫神魔之誓的契约，究竟是什么？对我们人类的枷锁吗？”
艾米丽不顾自己淑女的形象，朝王艾尔大吼道，但是那张漂亮的脸蛋却惨白得没有半点血色。
安博尔克则环抱双臂，闭目沉默。
“我们……我们要登岛，我们要亲眼确认真相——”
艾米丽转过头，朝捂住嘴，双目瞪得浑圆，安静得如同石雕一样的市长拉西莫吼道。
“沃斯的女人都是这样的脾气吗？”王艾尔忍不住这样想到，但是，在他身旁坐着的莉莉，却面无表情，比起再一次听到自己陈诉真相，神情有些暗淡的耶鲁特都要强得多。
“其实，温莎……温莎女士和我说过。”莉莉挠挠头，露出少见的羞涩，“不过她不让我告诉大家，说是……万一她有什么不测的话，就由我来接替她继续等候。原来，那个人就是师父么？”
“……你说什么？”这一回，倒是轮到王艾尔无法淡定了，“温莎女士和你说过什么？”
“呃……其实也没什么。”
“快说！”
几乎是同一时间，屋子里的人都这样朝莉莉命令道，包括那位捂着嘴的市长大人，此刻也等着那双布满血色的大眼睛，露出豺狼一样凶恶的光。
“呜……奶奶她的意思是，让我来继承她的衣钵啦。关于什么语言，什么‘天选之人’，什么‘使命’之类的，她都和我说过。包括这个世界的构造之类的，所以我才不想学习神圣法术，毕竟有那么一个危险的东西随时能够毁灭沃斯，我怎么可以为它提供帮助嘛——。”
莉莉第一次露出快要哭了的表情，并且向王艾尔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王艾尔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快将你知道的一切，原原本本的告诉我，否则我有办法让你一辈子都不能学习魔法！”
后半句话当然是骗人的，不过对这位将魔法看得无比重要的少女来说，这种程度的威胁已经足够了。
“唔……其实，在我五岁那年，温莎奶奶曾经偷偷登上过那座岛。”
“我父亲病逝的时候？也就是十年前？”
“好像是……我今年十五岁来着……然后……是，就是十年前。”
看来，这种程度的加减法，莉莉还是能够熟练掌握的。不过话说回来，计算这样的数字，原来还需要思考吗？数学白痴的大脑里究竟装着什么东西啊……王艾尔在心中无声叹息。
似乎觉察到所有人或怜悯，或催促的目光，莉莉面颊微微泛红，躲开了众人的视线。
“……总之，她回来之后，曾经告诉我，‘封印’松动了……”
艾米丽问：“什么封印？”
王艾尔却喃喃道：“神树的封印……大概也就只能是神树的封印了，这么说来，三天前温莎女士之所以将封印破坏……不仅仅只是想要考验我吧。”
当然，此刻没有人会去理会王艾尔如同蚊子一样的自言自语。
“神树的封印一旦解除，究竟会发生什么？温莎女士有没有告诉你？”
市长大人终也坐不住了，霍然起身，那圆滚滚的肚子都贴在了会议桌上，胖乎乎的大脸则摆在了莉莉的面前。
“好像……神树被封印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光明能量……也就是神力……会将整个沃斯都吞噬掉。”
莉莉紧紧抓着垂在后颈处的头发，努力地回忆着。
耶鲁特有些不解：“‘吞噬’？”
王艾尔便向他解释：“就像在岛上发生的那些事一样……耶鲁特，你应该还有昏迷时的记忆吧？就是那种痛苦……如果神树的封印彻底解除，整个沃斯都会受到‘审判’。”
“等等，你不是已经将附身在奶奶身上的神树意识给干掉了？难道说……”
“啊……如果真的算杀掉的话，我已经杀掉它两次了，一次是在神树内部，一次是在神树外部……或许，这些都不是真正的神树意识，又或许……在岛上被我干掉的，并不是什么神树意识。”
王艾尔大胆做出了一个推测，在《神魔大典》之中虽然没有记载，但是的确符合逻辑的推测。
但耶鲁特却不知道王艾尔的意思究竟是什么，追问道：“如果不是神树意识，那又是什么？”
王艾尔耸耸肩，“谁知道……可能是神也所不定呢。”
“哈哈……艾尔，你真幽默。”
耶鲁特干笑了两声后，会议厅内便陷入了死寂。只有舒缓或沉重，再就是假装自己很舒缓的呼吸声。
“如果说魔窟连接着的是深渊，那么神树就是通往天堂的通道，这样思考的话……应该会比较接近正确答案吧？”
王艾尔字句如刀，并且还不打算放过会议厅内的所有人——
“这只是你的推测吧！”
艾米丽揪着王艾尔的衣襟，却又很快被莉莉推开。
“你干什么？”
莉莉喝问道，不过艾米丽却丝毫也不在意，她整张脸变得狰狞起来——
“我在问他，这一切……这一切……”
已经语无伦次起来了。
“艾米丽，冷静下来吧。”安博尔克在一旁劝说道，不过他也很快看着王艾尔，“你应该能够证明你所说的一切，并不仅仅只是你的推测吧？”
“如果《神魔大典》当中的记载没有错，那么还有三天……还有三天就能印证了。神树还有三天就会从内部被毁灭……我被困在神树中的朋友，他们也都会出来。”
王艾尔一瞬间就想到了威利，毫无疑问，那位自称被封印在某件神器中的家伙，一直窥探着人间的家伙，也一定知道自己所知道的一切——但是，在神树内部的时候，那个家伙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呢？
一切都要等三天后才能知晓了，自己的耐心……还是足够的。
拉西莫此刻已经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颤抖着端起咖啡杯，但随即又将咖啡杯放下，严肃地朝王艾尔问道：“所以呢？神树倒塌之后，诸神的‘审判’就不会降临了么？会不会像你口中的魔窟那样，只要一开启……就会波及整个枫之大陆？”
王艾尔摇摇头，“不……我想……应该不会的。”
拉西莫有些紧张，或者说他终于展露出了他内心的紧张：“那沃斯也就是安全的咯？”
“这……我无法保证。”
王艾尔痛苦地闭上眼睛，他很清楚，自己现在根本没有拯救起一座城市所有人性命的能力，万一神树被毁坏后真的会像魔窟开启那样……那么自己也就只能静静看着这一切。
毕竟，若不是温莎凭借自己强悍的精神，将那个附在他身上的东西捆住，只怕自己根本奈何不了那个东西。
而关于那个神罚，自己也是稀里糊涂的逃过一劫……
“那么，就劳烦耶鲁特代主教，继续你那未竟的演说吧。”
“嗯，好……等等，你说什么？”
耶鲁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关于这位市长大人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