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鸣的汽笛声不仅宣告了火车即将进站，也把那蜷缩着坐在车站角落的人给惊醒了。他抬起头来，左右看看，很快便望向了姜迟一行人，然后是他们背后那越来越近的火车。
接着，这个人摇晃着脚步朝姜迟走来，虽然那朴素而厚实的土色套装将他包裹得严实，但那诡异的步子还是容易让人产生联想。
起码张美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生化危机》里的丧尸，他不由看向张雪，胳膊碰碰她的胳膊。
张雪不动声色，拉着张美往姜迟身后挪了一步。
当那人离姜迟不足五米的时候，在火车嘈杂的声响中，他开口了。
“请问，你们里头有没得叫姜迟的？”
不算太地道的重庆话，声音由于是隔着围巾传出来，有些瓮声瓮气，那语调里有一种不稳定的感觉，特别是在火车的噪音为背景的时候——但至少意味着这是一个人，而不必胡乱联想太多。
“我就是。”姜迟踏前一步，直挺地立在他对面，那干练的模样简直是鲜明的对比，“你的来历，或者目的？”
“是逗好，是逗好！”那人的眼睛里生出光来，“我叫叶火，树叶叶，红火火。张子云喊我来接你的，另外，他喊我请你帮我看一哈病，到底还有没得救。”
“病？”这个字眼儿使得姜迟不禁重新打量起这个自称叶火的男人，发现他正斜着眼神瞧向张雪和张美，便让开了半个身位，介绍起来，“这位叫张雪，这位叫张美。是我来自地球的朋友。你有什么病？”
“上车再说，要得不？”叶火指了指身侧正逐渐停稳的绿皮火车。
“也好。”
上车的过程一如中国改革开放初期的客运规则——话是如此说，但本质的区别则是分外的安静。车厢里的座位式样是张美没有见过的，但那里里外外散发着的土气分明是让他熟悉的味道。
就像他认知里的前苏联的军工产品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而又万变不离其宗的毛子味儿，想不到在另一个世界，竟然能够在不经意间体会到中国的土鳖味儿……这让张美禁不住暗中微笑了一下。
只是，车厢里安静的程度，实在和中国的那个年代的国情不符。念头这么一转，张美抬眼望望安静得几乎近于死寂的环境，脸上细微的笑容有些凝固了。
车票是叶火主动解决的。他走在最前头，上了最后一节车厢，并没有和站在车厢入口的乘务员多话，径直领着三人在过道里前行。
跟着移动时，张美才发现这是一节软座车厢。那些左右对称的一桌四座的座位上，其实装了不少人。
令人惊奇的是，这几乎是近在咫尺的距离，张美却眼睁睁看到那些人相谈甚欢，却一点儿声音都听不见！
不久，叶火拣到了一处空座，一人坐下，姜迟隔桌在他对面，张美坐姜迟右手位，张美在姜迟左手，靠窗。
刚一坐定，姜迟便伸手翻开桌子正中的一个小暗格，那里内嵌着一个按钮，姜迟一指摁了下去，眼光左右扫扫，解释道：“这个是隔音装置。简单的说，这就是典型的地球物理知识在莫比菲斯世界催生出的民用发明。物理模型源于静电屏蔽，使用纳米材料，以魔能为动力，已经投入使用三十多年了，民用反响的效果还不错。”解释之后，姜迟再看着对面的叶火，“这两位朋友对东蛮大陆不算熟悉，所以有些常识性的细节，请不要反感我罗嗦。”
“概莫愣额客气，你是女神座下首席记名弟子，我本来都当是张子云豁我的了……”
“上车前你倒不像是把我当成什么大人物的样子啊！”姜迟微笑着打断了叶火的客气，右手平摊在桌子上，朝他勾勾手指，“所谓记名弟子，也和绝大多数人一样，没有见过魔法女神。既然你说得出张子云的名字，而且在这个时间地点等我，虚话就不必说了。病不等人。说吧，什么病情？”
姜迟的话似乎让叶火颇有点儿感动。他伸手解开了包裹着嘴的围巾，放在身边的座位上，然后解开了高领的扣子，总算露出了一张中年男人的胡渣子脸。紧接着，他脱下了灰色的布手套，将右手平放在桌子上。
几乎是立刻的，姜迟递出右手，手指搭上了叶火的手腕。
那姿势，张美立马就凌乱了——标准的切脉啊！
似乎是眼中的余光察觉到张美嘴角的抽动，姜迟一边体会着叶火的情况，一边开口解释着：“在地球，气功的存在依然是游离于自然科学体系之外的东西，但在莫比菲斯世界，魔能却是切实存在的。无论是地球人，还是莫比菲斯人，身体的构造因为有极高的相似度，所以中医的望闻问切在莫比菲斯世界照样行得通。并且，对于一个魔能使用水平合格的医师来说，中医的很多见解和想法往往更容易得到实施，甚至能够有立杆见影的效果。当患者对医师没有任何抵触，让医师的魔能游走于全身时……就像某些武侠小说里描述真气游走奇经八脉一样，所谓通则不痛，痛则不通，病人的问题究竟在哪里，往往能够高效的发现。不过话虽是如此说，实际上却是知易行难。对人体构造的了解不说，对医理的掌握不说，单是对魔能使用的功夫如果不够精确，察觉不了细小的病灶事小，对病人的身体造成伤害事大。所以在莫比菲斯世界，魔法中医可是一个时髦值极高的称谓，稀少程度仅次于永生者。”
一席介绍之后，姜迟的手也轻轻离开了叶火的手腕，她低垂起目光，稍微思考了一会儿。
“叶火，你是一个魔法师吗？”
“你在东蛮大陆看倒过土生土长，还守倒家乡的魔法师？”叶火自嘲地笑了一下，“有那种造化的，不是往东洲跑，逗是读中国搞的科魔学校。得戗我勒副爪式？”
姜迟微微点头，继续问道：“那你对张子云有多信任？”
“我勒条命是张子云救的，我女儿代跟倒张子云学魔法。”
“果然不出我所料。”姜迟闭上眼，呼吸了几口，然后猛然爆出了重庆腔，“张子云那龟儿草菅人命，居然搞魔能永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