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
姜迟却又话锋一转：“可是，普蕾尔多数时间宁愿待在自己的实验室里研究魔法，那些行政方面的职务，不过是法国给自己的政治体制的一道保险。”
张美没有张雪那种年纪轻轻便在政坛呼风唤雨的经历，也没有姜迟那种对世事阅读的长度，索性，他懒得去思考那些政治方面的弯弯绕——作为穿越者来说，普通人之间的妥协，委实谈不上重点。
于是，他果断闭了嘴，而张雪依旧注视着那五星红旗，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
随着突兀的汽笛声，游艇忽然自己开动了。速度逐渐加快，顺流而出，正对着逐渐升空的朝阳。那阳光铺洒在张雪脸上，熠熠生辉，让张美想起了自己和她第一次相见的时候，在大阪的房子里，她轻轻打开门，阳光和过堂风一起灌了进来。
不同的是，当时的她伸手遮阴，仿佛一个正准备奔向光明前途的主角，而此刻的她，注视着太阳与她之间的五星红旗，怔怔的出神，仿佛一个陷入了某种情绪的追忆者。
过了很久，姜迟终于忍不住出声道：“雪公主？”
这一声轻唤让张雪神色一动，随即，脸上爬满了忧郁的味道。
“1968年，天佐带着我前往法国时，他牵着我的手，指着船上的国旗，没有说一个字。我却知道，他胸中的澎湃如那蓝天碧海。”追忆着，张雪忽然向张美挪了几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小美，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你一定知道你当如何。”
“我多少知道……”
其实张美很想说自己不明白，但他几乎是立即想到，在张雪的世界的1974年，那个口口相传的李天佐吃了药而陷入“休眠”的时候，张雪大概面对着同样的诘问。
那么，当时的张雪用时间做出了怎样的回答？
望着现在的张雪，张美实在说不出否定的回答。
而另一方面，无论她是不是一个穿越者，此刻的张雪，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她描述中的穿越者的……完全体？
也许……就像现在的自己？
思绪到此，张美不禁生了一个寒颤。他已经习惯了有母亲在身边的日子，无论母亲叫张雪还是中岛美名，无论自己叫张美还是中岛美。这个称谓中的母亲并不是真正的母亲，但如果她突然从自己生活中消失，自己定然是难以习惯的。
此时，张美突然想到一个一直被自己忽略的问题——自己和张雪的关系，又是该怎样去定义？
就在张美陷入了深深的纠结时，姜迟的声音响起了。
“雪公主，你和天佐之间……”
“姜迟，你已经是永生者了，这些事情，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意义。”张雪仿佛一瞬间焕然，举起牵着张美的那只手，调笑起来，“小美，给你讲一个段子吧！无论你而今看上去如何的不堪，当初你都是从数以亿计的竞争者中脱颖而出的！”
这样的转折实在让张美有些思维短路，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接了一句：“那么，我该感谢谁那时候没有把我射在墙上呢？”
“当然是……”
张雪猛地把张美拉进自己怀中，紧紧拥着，用自己的耳朵不断蹭着他的耳朵。
“母亲……”
张美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了。而张雪则在他的腮边轻轻一吻——仿佛一个真正的母亲对儿子的爱，也似一个女子对情郎的情不自禁——至少此刻的张美没那能力去分辨。
“小美，记住，是我养育了你。”
之后，张雪不再继续那些话题，而是打开自己携带的莫比菲斯世界的书籍，进入船舱，拣了一个地方，安静地读了起来。
张美和姜迟远远地看着她，都有些不知所措。
“小美，雪公主今天怎么了？”
“不要问我。我需要思考的东西比你更多。”感叹了一句，张美主动牵起了姜迟的手，往远离张雪的地方走，“既然母亲希望独处，我们就遂她的愿吧……而且，我也有些问题想问你。毕竟，在母亲身边，我显得比较笨。”
不久，姜迟和张美停在了甲板边上。高速的游艇不断破浪，但噪声并不算大，而那两岸的城镇则仿佛历历的光阴一般飞速退去。
“因为严寒，清河流域自古以来都是中洲最偏僻的地方，但比起莫比菲斯三大洲之外的大陆，却已经是非常繁华的了。如果要做一个比喻，就像是北宋的边陲军州和同时期中世纪的欧洲国家首都。”见张美没有第一时间发问，而是望着远处，姜迟便适时地介绍了几句。
“问题是，当甘英真的到达了罗马时，那个继承了奥古斯都名号的图拉真会做些什么？”
甘英是东汉时出使大秦，也就是罗马的使者，而图拉真则是当时罗马的皇帝——姜迟显然明白张美想问的是什么，她微微沉吟了一下：“问题是，罗马没有图拉真，只有元老院，东汉的窦太后永远把持着朝政。”
真实的历史上，罗马的元老院早已不是绝对的权威，东汉的窦太后也会被扳倒族灭——姜迟的话意指着什么，张美也能明白，但这样的明白却难以让他高兴起来——在他眼里，张雪的任务，便是他的任务。
“人们不反对独裁，只是担心独裁者脑子不对。”
目光低垂到游艇附近的睡眠，张美双手趴在游艇的边沿，重复着姜迟刚刚说过的话。
姜迟那冷淡的脸上会意地泛起一丝笑容，伸手搭在他的背上：“我说过，我是永生者，也首先是一个中国人。”
“地球上并不只有一个中国吧？”
“普蕾尔也首先是一个法国人。”
“希望你的乐观是因为胸有成竹吧……”张美没有为这些点到即止的内容再添注脚，他偏过头，勾勾地望着姜迟的脸，“迟姐，可以告诉我吗？莫比菲斯是如何使魔法大规模普及的？据《莫比菲斯简介》上说，在王启年之前，魔法的传承可是困扰了太久的难题。”
姜迟的手顺着张美的脊背向上，摸到他的脖子，然后是后脑勺，最终揉磨起他的头发来。
“小美，并不是每一个划时代的变革的开端都源于天才式的开创。王启年的办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非常的……毛子，好吧，文雅的说法是非常的苏联式。当我说出来之后你肯定会觉得不可能那么简单。换句话说，这就像莫比菲斯带一样，只要有工具，幼儿园的孩子都能制作，但第一个莫比菲斯带却是直到公元十九世纪才做出来。”
虽然姜迟赤裸裸地洋溢着调戏小孩子的狡黠表情，张美还是因为好奇而配合了她的话头：“究竟是什么？迟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