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不起啊，我真的不知道你有这么心酸的过往，你的心灵肯定受过很多创伤吧，你也很坚强啊，这么多的苦难你不都忍受下来了吗，你……一定能看到希望的曙光的！”碧华抱着歉意道。
她无法想象，一个如此坚强的人是忍受了多久的孤独，独自前行了多久，才会脆弱到了视别人叫出他名字为救赎的地步。
“希望的，曙光么，我已经迷失在了黑暗中了，我甚至不知道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马上了，我能感觉到，我的绝望就快来临了。
“用修道界的话讲，绝望来临之时，便是我道心崩碎之日，届时，世间便真的没有我这个存在了。”楚无苍苦笑道。
“所以，我见到你才很开心，至少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是记得我的，得到最后的救赎后，我想我长眠天地间的日子也不会太远了。谢谢你，我承诺过你的三个愿望，我会帮你实现的。”
然而，他没有发现小公主的神色变化。
“笨蛋！”
碧华突然对楚无苍大叫道。
“你说过我给了你救赎对吧，难道这救赎就是让你感慨一番，然后恢复原状颓废等死吗！”
“你说你活过很久了对吧，你在黑暗中度过了那么久的岁月，现在到了外面的世界里却支撑不住了？
“你觉得你会对得起你之前倍受煎熬的无尽岁月吗，谁知道曙光会不会就在下一秒出现呢？你又有什么理由在这时候放弃！？”
碧华几乎是吼着说出这段话的，语气中有责怪，愤怒，更有心疼。
楚无苍把目光从远处移了回来，他看着碧华，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说着：
“若是真能等来曙光，那该有多好呢。”
两人静默，良久。
……
楚无苍没有再施法，这里又被黑幕笼罩了，伸手，不可见五指，没有一丝光芒，也没有一丝杂音，两人都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碧华，现在，若是现在我从这离开，你一个人在这里，度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黑暗，没有一丝声音，没有一点光芒，没有一点色彩，没有一个同伴，过完你的余生，你能坚持下去，说服自己要见到曙光吗？”楚无苍说道。
“我……不知道……”
事实上，碧华在这一片漆黑的地方，她即使知道楚无苍就在身旁，也忍不住感到一阵害怕。
你之前的人生……都是这么黑暗吗？
碧华想象着楚无苍独自走过的时光，她想望向楚无苍，却发现自己再黑暗之中已辨不清方向。
或许，你是真的不想再煎熬下去了吧。
她感受着楚无苍在黑暗中平稳的呼吸，那几乎与黑暗融于一体的感觉，让她感到一阵阵心疼。
“呐，无苍。”碧华轻声唤道。
“嗯？”
“这里是哪儿？”
“你们书上记载过的，域外帝星，紫微。”
“哇！竟是到了这里？！好，好……唉……”
她原本想说好厉害的，但她知道楚无苍最不缺的就是强大的修为，如此实力却又无法遣去自己的烦恼，说出来只会更悲凉。
“无苍，你说过你也曾感受到过幸福吧，在一个小村落里。”
“是啊，只是村里的人对于我的记忆，被完全抹去了。”
“带我去那个地方，我想去看看，那个曾经温暖过你的地方。”
周围一切又重新亮了起来，楚无苍向她伸出了手。
“来吧。”
碧华也伸出了自己的手，紧紧握住了楚无苍的手：“我们走吧。”
下一秒，时空变幻，斗转星移，碧华感到一阵眩晕，但是握住了她的那只手让她感觉无比的安心，没什么好怕的，只要牵住了他的手。
当眼前景物稳定下来时，碧华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个宁静的村落旁，下午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大地上，蝴蝶在花丛间飞舞，老人靠在大树底下安静地睡着，远处不时传来孩童的嬉笑声。一切是那么的静谧，美好。
这里，就是楚无苍的幸福梦想之乡。
碧华是站在楚无苍旁边的，她清晰地感觉到了楚无苍浑身气质的变化，有一种颓废失落的状态，转变成了一种怀念遗憾的气息。
她握住楚无苍的手加紧了几分，当楚无苍看过来时，她用眼神告诉了他：
没事，有我在。
楚无苍苦笑，但情绪总算有所好转，至少身边还是有一个人的，不是吗？
“那个在树底下睡觉的，叫德叔，当年还是正值年壮，现在老了好多啊，那时候他在村子里就喜欢扯东扯西，站在树下，话匣子一打开就是一晚上，不知道现在这个兴趣还在不在。”
“那个背了一捆柴回来的壮汉叫做瘦猴，那时候他只有我胸膛那么高，人精瘦精瘦的，没想到现在也成长为一个能撑起一个家的男子汉了。”
“那棵村口旁的树，是我当年在大战前夕种下的，现在也长的很高了呢。”
“以前，这个村子很穷，基本靠打猎为生，我刚来的时候，给他们打下好几头巨兽，还吓坏了他们呢。
“那时候的我横扫八荒，无敌宇内，也可算是一段峥嵘岁月，我的追随者数不胜数，说要誓死追随我，随我登临九天，可惜，世事难料啊，无敌如我，也败在了世界的诅咒上。
“我无法做到绝情，所以我一直没有挣断天道加给我的锁链，活一人而死万灵，我终究无法忍心。”
“不要陷在过去里了，一切都过去了。”碧华安慰他道。
“是呢，一切都过去了，就要结束了，不会再有痛苦了。”楚无苍自嘲似的说道。
“你怎么还是怎么消极，看着啊，你眼前不就有着一个能够陪着你的人吗？”碧华抓住楚无苍的脸，强行让他看着自己。
“说过了，一切都过去了，不会再糟糕了，这不是有我陪着你吗？”
沉默，楚无苍和碧华对视良久，他可以清楚听见她的心跳声，怦怦怦……怦怦怦……
嗯，不会再糟糕了，至少我眼前之人的心，是为我而动的，在道心崩碎前，能遇到这样一个人，也实属幸运。
“喂？我的公主殿下，你脸红了啊，是我的脸有魔力吗？”楚无苍的脸上终于出现了那种不掺杂忧伤的笑。
“我，我的脸哪红了，明明是你看错了，真是的。”碧华忙把视线从楚无苍脸上移开，可胸腔中的心脏却是越跳越快。
之后，两人携手在湖畔漫步，走过花丛，走过山丘，宛若一对真正的神仙眷侣。
然而，越是如此，楚无苍的心就越是痛的厉害。
纵使这世间有你识得我又如何，在你之外的世界，我依旧是一个如同影子一般的存在。
他人见我，过目即忘，纵我盖世无敌，除了破坏之外，能给予这世界的，什么也没有。
两人走着走着，碧华突然感觉到楚无苍的脚步停了下来，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一处。
他的瞳孔急剧缩小，然后又恢复，眼神里是藏不住的受伤。
“你，你怎么回事啊。”
碧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了一个老妇人和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她们一个背着柴，一个提着水，看样子是正准备回家。
“妈，今天晚上吃什么呀”
“放心吧丫头，有你喜欢吃的红烧肉”
“太棒啦！”
“你不会连那比我还小的孩子的主意都要打吧！还是你有着不可告人的怪癖？”碧华疑惑道。
楚无苍没有动弹，只是目送着那一对母女渐行渐远，“碧华，其实我看的是那个年迈的妇人。
“你知道吗，她叫石余曦。在十六年前，她也曾年轻过，曾经貌美过。
“只是现在，苍老得竟如此快，让人几乎快认不出了。”
“十六年前，她曾是我的恋人，那时的她，性情温和，待人很好，刚从万古葬域出来的我自然就迷上她了。
“后来我们便一起坠入了爱河，相互约定厮守一生，你知道大战前夕她是怎么说的吗？
“她说她要等我一辈子，等着我平安回来。”
“世事难料，谁也不知道我与天道间会有如此纠葛，在她脑海中，怕是再也没有我的半分痕迹了。
“如今她已组建起了一个家庭，而我却活成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罢了，至少她现在活的很美满，我就满足了。”
“楚无苍，你想一想，如果她还记得你的话，她会愿意看到你这个样子吗？”碧华在为楚无苍开导。
楚无苍又释然的笑了，“不会的，毕竟我在她心中，一直是那个意气风发的盖世英雄。
——如果她还记得的话。”
“话说回来，现在我还在被某人叫大侠呢。”楚无苍看向碧华，“你说大侠更帅还是英雄更帅呢？”
“自恋狂，你两个都算不上，哼。”
碧华直接来了个打击。
“天色不早了，我马上就要回宫了！”她遗憾道。
“既然如此，我送你回去吧。”
“等等，不要，我听说人族东荒有一块很美的无主花田，我看过别人画的画，我一直想亲自去看看，以前都没机会，现在遇到你了，可以上天遁地，好不容易有一次机会了，你得带我去。”
“无主花田？东荒？莫非是那块……好了，小公主，抓住我的手，走起！”
碧华再睁眼时，只看到了群山之上绵延不尽的美丽花朵，以及那白云点缀的湛蓝天空，一阵阵花香扑鼻而来，让碧华沉醉其中。
“哇，真的是一片花海啊，比画中的的还要美呢。”碧华正陶醉于眼前美景中，在花田中奔跑着。
她突然又回头向楚无苍一笑，面如桃花，黑色长发被微风吹动，华丽的宫中服饰更衬了她的楚楚动人。
“楚无苍！看我！我问你，我和我身后的这块花田，谁更美？”碧华向楚无苍喊道。
楚无苍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碧华，笑着，笑得很灿烂。
然后他一招手，整片花田的花瓣全都飞舞起来，围绕在他们身边旋转着，仿佛是特意在为他们两人跳出了一支花之舞。
楚无苍又是一招手，花瓣全部蜂涌到碧华身上。
“啊！楚无苍你干什么！”碧华被这铺天盖地朝自己涌来的花瓣吓到了。而楚无苍则一步一步走到了碧华面前。
当楚无苍走过来之后，花瓣不再飞舞，而是纷纷扬扬的落下，他抚摸着碧华的脸说道：
“当然是你更美，花儿，只是作为你的陪衬而已。”
而此时碧华惊奇的发现自己已经穿上了一件花之衣，看着眼前的楚无苍，她很快就知道了是谁搞的鬼。
“哼，你平时撩女孩子都是这样撩的吗？”碧华拨开楚无苍的手，心里却是一阵欣喜。
“她们连我的脸都记不住好不好，哪来撩人这一说啊！”楚无苍无奈道，“不过，你能这样问我，我很高兴，毕竟世界上只有你对于我来说是存在的，你对于我，不用其他，本身就是最美的那个了。”
“哼！”虽然碧华想发出一声冷哼，但嘴角上扬的弧度却让这一声给变了味，“宫里的宫女们说过，外面尽是一些花言巧语的公子哥，看来说的没错。”
楚无苍知道她并不想听他解释，于是说道：“可是我不一样啊，如果你喜欢，我可以把这片花田送给你。”
“不要脸，无主花田怎么就是你的了，还随随便便送给女孩讨欢心，一看就是个资深的老狐狸。”
“唉，见过我的人都忘记我了，即使我是这一片花田的主人，又有谁会信服呢？若连你也不信……”
“好了好了，我信，我怎会不信你呢。”碧华也不想惹出楚无苍的情绪。
“不必，我这就来送你。”
只见楚无苍在空中结了个印，然后指向了碧华，接着碧华便被自己感官的升华感到吃惊了。
整块花田好像都变成了她的一部分，她的意识延伸到了整片花田，所有的花都随她的意念而动，她瞬间明白这些花都是什么了。
魂花！
可入住人的灵魂，此物极其贵重，当年她的父皇意外得到一株便视如珍宝，而如今，楚无苍竟然，为了她的一句话，送了自己漫山遍野的魂花！
“楚……楚无苍，谢谢你，这么贵重的礼物，魂花，我不能要。”碧华的眼睛里甚至闪出了感动的泪花。
“无妨，你我之间，何须言谢，我的‘珍宝’，若不送你，还有别人好送吗，你若还想要什么，我也可以为你取来。”楚无苍笑道。
碧华看着楚无苍的笑，眼睛里的泪花更止不住了，他越笑，她的心越疼，或许，她是他多年来感受到的唯一善意，即使只有三言两语，他也愿意付出所有。
一个常年身处阴影之中的人，终于找到了他的阳光，所以他才会很开心吧，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