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成笑眯眯道：“就是这么回事，没有植入妖魔，并且彻底和妖魔合二为一的人，光是接触鬼怪就会大脑超负荷，很容易就疯掉，根本不可能有对抗鬼怪的能力。大脑是人类最强的杠杆，也是最脆弱的地方。”
外头突然传来一阵争吵声，声音极大，甚至透入了板房之内。
张道成离门最近，推门一看，眉毛一挑：“有人要冲进来，和军队的人都要打起来了。”
我赶紧出门望去，只见体育馆大门处已经发生了冲突，外面有人不断在撞击玻璃门，好几十个大学生都在外头疯狂冲击门口。黄少校正带着六名士兵牢牢压住门，不让外面人能够进来。虽然他们带了枪械，却不敢在高校里开枪，而且是面对学生，军人也明白其可能带来的严重后果。
与之前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此前一直对我们敌意的头两批大学生却在和士兵们一起堵门，这就是人的立场影响。不久之前他们还是门外人，现在他们也模模糊糊从我们只言片语里猜到了一些。在这里就是安全的，外面状况用最坏的打算也不为过。
黄少校梗着脖子怒吼：“这里是军事管制区，再进来，我要开枪了！”
他将手里手枪对准天空，一声响亮枪声，外面众人顿时手脚都僵住了，仿佛被定格。
和平年代的中国，枪支对人的威慑力还是太强，生理和心理上的压迫感硬生生将他们卡住。外头年轻人不再随意动粗，而是嘴上说不停，意思无非是希望打开门，让他们进来躲避。
好多人都是大喊大叫，又哭又闹，说外面有怪物。
“你们是人民子弟兵，我们遇到危险，你们不能见死不救啊，救救我们，外面有怪物，会吃人，他们已经杀了好多人了。”
“求求你们，让我们进去啊，外面太可怕了，我们要死了，马上就要死了。”
“让我们进去吧，行行好，我给你们跪下了……”
面临极端危险时，人的理智和尊严已经荡然无存，不论男女都是脸色惶然，在外面不断哀求。
黄少校心如铁石，只是如同雕塑般站在原地，目光望向红雾深处，仿佛和那冥冥中潜伏的怪物对视着。
六位士兵亦然，手持半自动步枪，站姿笔挺，以此表示自己一定坚守职责，绝不放任何一个外人进入。
我注意到内里众多大学生松了口气之余，眼神里又如有戚戚焉，毕竟一天之前他们都是同样的命运，不过是被我恻隐之心下放进来，才有了庇佑之地。
外面的人意识到不可能进入这一面玻璃墙，好多人都失声痛哭，有的人精神崩溃下跑向外面迷雾中，想要找出一条生路。更多的人蹲坐在地上，极力靠拢我们这边，仿佛要以此获得一些我们的保护。
不过一两分钟，这些避难者情绪前后经历种种变化，从最初气势汹汹试图闯入到被枪声恫吓后六神无主，茫然无措，再到现在的希望破灭，绝望，放弃了理智。
我从未在人眼里看到那么多的负面情绪，仿佛这些人已经不是人，而仅仅是一群拥有人躯体的野生动物，他们被圈养了起来，麻木地等待着死亡的命运。
扭头我问：“你说，如果以我现在的状态，能不能护住他们？”
陆阴阳认真想了想：“我相信你。”
没有比这个回答更给我信心的了。
我对黄少校说：“让他们进来吧。”
黄少校犹豫：“可是……人数一多，就有很多不可预知的问题，万一他们之中有人身患‘癔症’，在里头造成混乱，国宝在内，我们人数太少，没法护住周全。”
“也是。”我点点头：“那我索性出去好了。”
回头我叮嘱黄喑：“辕韫车靠你了。”
黄喑比了个Ok的手势，他办事，我还是比较放心的。
我在黄少校不解的目光中推开玻璃门，外面众人一听到声响，顿时齐刷刷看过来，脸上浮现希望，可见我又反手关上了门，立马又神色黯淡下来。
有一个机灵的甚至站起来拍窗户：“他要出去，那里头就可以进去一个人对吧？我进去，我身体健康，我知道外面的情况，我情绪稳定，让我进去。”
回答他的只有黄少校冷冷目光。
我冷不防看到身后陆阴阳跟了出来，不由意外：“你没必要出来的，里头的情况黄喑一个人未必处理得了。”
“里面没事，有张道成。”陆阴阳道：“我看着你，才放心。”
我心里暖暖的。
平日里想要得到陆小姐的关系是几乎不可能的，大概唯有在这种生死一线之际，她才能突破自身生理缺陷，努力表达出本不该属于自己的情感。
“它们又来了！那个恐怖怪物又来了！”有一个避难者突然哀嚎起来：“来了，来了！”
其他人一阵惊叫。
我抬起头，看到空中红雾里，一个巨大黑色影子凝聚成型。他是一个高达七八米的巨人，在红色雾霭中俯瞰下面的蝼蚁众生，不可一世。
黑影面容逐渐清晰，浑身漆黑如墨，居然是一尊佛像模样，这鬼佛双腿盘坐在半空，露出一个轻蔑笑容，口中牙齿雪白，身上却是坑坑洼洼，就仿佛身体上全是溃烂。
“释迦摩尼……也变成怪物了？”下面一人惊呼，双眼里全是无助：“我们完了，死定了，佛祖都入魔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满天神佛。”
我说：“不过是一个有主之灵的鬼怪而已。”
空中有主之灵的鬼佛也注意到了我，嘴巴陡然长大，里头钻出无数个小人，飞蚊一样冲着我飞了过来。
灵犀说：“我来。”
我挥手制止：“不用。”
七杀已经激发了我体内原始的凶性，我交手过的都是鬼神，不过是一尊有主之灵都敢在面前蹦跶了。
手持拷鬼棒，我横卧对准空中飞扬而来的小人们，口念《飞电符咒》：“丹天火云，威震乾坤。上摄妖炁，下斩邪氛。飞电烁烁，扬风无停。通真变化，朝谒帝君。急急如律令。”
与此同时，我只觉得自己身体仿佛被什么东西吸走了一部分，转瞬空中那些小人们转瞬被绞碎，变成飞灰消失无踪。
鬼佛大怒，手掌对着我压过来，这巨掌从上而下直冲面门，耳边全是人群的嚎叫和哭声。
我也不爽：“吓唬谁呢？”
反手就是好不退步地用手也对上去，巨掌触碰到我手掌的一瞬间，又一股脱力感传来，不过这我早就习惯。不论是面对妖魔还是鬼怪，这都是接触时正常生理反应。
接触一刹那，我身体突然一轻，视野陡然抬升，等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悬浮在空中。
怎么回事？我飞起来了？
这什么情况？
转瞬我就看到，地面上还有一个马烨，保持五指张开迎向天空的姿势。
原来是我灵怪离体，也就是此前张道成说的神游物外。
一种无比奇妙的感觉萦绕于心，就仿佛自己无所不能，从未这么摆脱束缚，此前就像是身体被某种东西卡住，身负千钧重担，眼下彻底卸下，前所未有的舒张开来，就如一团被压住的棉花，一根被压缩极致的弹簧陡然重返自由。
视野和听力从未有过如此清晰，我双眼能够穿破红雾，看到空中更远之处数几个有主之灵正在追杀人类，掠夺灵怪，吞噬自用。
黑色鬼佛突然身体变成了无数触手，面条一样朝我缠来，转瞬将我牢牢锁住，层层包裹，不过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危险。这是一种奇怪的生理感觉，却不会骗我。
我双手将鬼佛化形的枷锁给直接扯开来，顿时这些黑色条状物再度凝聚成鬼佛模样，它这回直接缩小了体型，很快变成了一道纤细的黑色影子，尖锐的扎入我体内，我一把将它拔出来，捏了捏，手感软软的，此外毫无感觉。
“怎么回事小老弟？”
我拽住鬼佛，问：“还有什么本事吗？”
它顿时慌了，蜷缩在我手里，一动不动表示臣服。说来也有趣，原来有主之灵的沟通方式根本不用人类一样过多肢体语言和口述，只需要一对眼，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就像是此时鬼佛老实巴交被我抓住脖子，就像是养蛇人拎着自己的蛇。
“从现在开始，你是我手下了，跟着我，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做什么，懂不懂？”
鬼佛点头如捣蒜：“遵命，鬼神大人。”
我一时间哑然，原来这有主之灵是把我看做了鬼神。
不过也对，拥有七杀加持，加之常年与鬼怪打交道，这种程度的冲击对撞对我已经是小事一桩。可对鬼怪而言，互相向来有保持距离的传统，否则一旦靠近就会互相影响，下意识会吞噬对方。并且一旦开战，短时间就能决出生死，只能有一个赢家，输者情况好一点是对方的麾下，差一点就直接被吞了。
我随手放开，鬼佛再度变成黑色佛像模样，只是变得小了许多，不敢抢我风头——看来阴间鬼怪还是很懂做人嘛。
目光所及，我能够看到这座大学上空范围内有四尊鬼怪，都是有主之灵，各自占据了一个地方，剩余都是无主之鬼，不过是小喽啰。
我深吸一口气，吼道：“这里是老子罩的！再敢待在这里，老子一个不放过！”
这一声穿透了红雾，让四面八方鬼怪都回望过来。
我在云端一个个扫视过去，不论是体型多么庞大，面目多么狰狞，亦或是还在追杀快感中的鬼怪，都不敢对视，灰溜溜地避开逃往远处。
鬼佛顿时喊道：“这里是鬼神大人的猎场，谁敢滞留，格杀勿论！”
我看了他一眼：“拍马屁不错嘛。”
他顿时点头哈腰：“大人天下无敌，小的不过是敬仰大人，发自真心，绝对句句属实。”
只是他原本是佛陀模样说这种话，怎么看起来怎么怪异。
“地上这些……”鬼佛小心翼翼道：“大人是准备……”
“是你该过问的吗？”
他顿时吓得低头：“大人说的是，小的知错，知错了。不过大人你的神威太强，再保持这种状态，这些人都会被鬼神之力直接破碎灵怪，就什么用都没有了。”
我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事，不过稍微想想，我就回忆起第一次遭遇九黎君的模样，也是两股战战，几乎身体完全僵直。
口中念着《净心神咒》，顿时沉重感再度袭来，我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地面上。
旁边陆阴阳关切道：“马烨，马烨？”
我嘿嘿一笑：“没事，看来你们一直以来的研究是对的，有大妖魔加持，就根本不怕寻常鬼怪。”
她送了口气，指了指后面：“不过你要给他们解释就有点麻烦了。”
我回头看去，只见此前那些逃难的大学生们目光直愣愣看着我，这种眼神我还是头一次看见，包含了不敢置信和绝地求生的惊讶与难以形容的狂热。
其中一个女生小声道：“你是……仙人吗？”
我摇摇头：“这个世界上没有仙人，没有满天神佛，我是一个普通人，不过遇到了一些不普通的事，人力是可以做到很多不可思议的事的。不过是一个小戏法。”
女生眼神灼灼看着我：“你是说，我们都能像你一样，就像是仙人一样飞升到天上，连那个佛祖都能打赢？”
黄少校也走了出来，伸手阻拦：“你们都回宿舍去，听学校统一安排，不要再来干扰这里，这里是军事管制区！马先生，请进来。”
这还是黄少校头一遭这么客气对我说话。
世界就是这么现实，实力说话。
我招呼了一下云端上的鬼佛：“小鬼，你在外面看着，寻常鬼怪都驱逐出这所学校，搞不定的找我。”
鬼佛精神抖擞，双手合十盘坐空中，如老僧坐定：“遵命，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