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我又意识到不对，这里不是无常殿的生死路，生死路是黑白分明，雾气弥漫，这里却四下十分清晰，但到处都是一种虚空的环境。
就像是在太空之中，四下有不少白色星星点点的东西，看起来近在咫尺，其实远在天边。
到底我们这次又在哪？
没人会答复。
双方已经在默默对峙。
王灵官的鬼神真身我此前见过，当时是以红衣鬼差的五只眼睛姿态出现，这回不同。
依旧是面生五目，王灵官身后出现一道道赤红火焰纹路，这些火圈就像是自黑暗深处被他吸引而来，在空中变成一枚枚巨大火轮，几十只火轮鳞次栉比，将王灵官衬托得如火神降世。
他手持一柄金灿灿长鞭，随手一挥，空中惊雷咋响，雷火相交，一股浩瀚而又让人无从抵御的气量压制四周。
比较而言，上次黑白生死路上王灵官还更加内敛，此番已经完全放开自我，鬼神之威展露无疑。
古怪的是张道成还是那模样，只是在仔细观察着什么，仿佛在进行某种判断，我看不出。
不过我也不是束手就擒的类型，当即不管那么多，也尽我最大努力，口念《灵犀咒》。哪怕灵犀多半不可能出现，我也得试上一试。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诚心念了两边，果然依旧是毫无回响。
正当我叹了一口气。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咦，这里是……”
我扭头看去，看见红裙黑带的古装灵犀正一脸古怪左右张望，她看起来不像是重伤未愈的状态，总算是让我松了口气。
“你真是会惹麻烦。”灵犀无奈地看着我：“别的契者一辈子惹得麻烦，还没有你一两年的多。”
我怒道：“你以为我愿意的吗？还不是被迫的。”
“算了，多说无益。”
灵犀全神贯注盯着王灵官：“又见面了，上次被你的‘火神鞭’摆了一道，这回你没那么好运气了。”
“好运气？”王灵官一脸嘲笑地看着灵犀：“你真的以为我是怕了你？北极四圣虽然实力不错，却也没到这个地步。上次不过是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我再警告你一次，离开，不要自找麻烦。”
没来由，我只觉王灵官绝非虚张声势。
他四只眼睛冷漠地凝视着灵犀，仿佛是巡卫领地的王者对外来闯入者最后的忠告，眉心上第五只竖瞳则是缓缓眯起。
灵犀沉默片刻：“王灵官，原本你为度朔山神桃树守树人，擅离职守，逃逸人间，我为阴治都司，此事干系甚大，不论你有什么后手，天涯海角我都会抓你回去。”
王灵官冷声：“我劝你不要惹祸上身，有的事不是你该问的。再者，你也不要忘记自己原本三位一体，不得进入人间的禁令，真是五十步笑一百步。”
俩人互相呛声，倒是让我听明白了不少从不知道的辛秘。
万万没想到，王灵官居然和度朔山关系匪浅，我只知道万鬼门由郁垒神荼俩兄弟守卫，里头的神桃树看来却是由王灵官守着。相当于说，王灵官这个阴间公职人员算是逃逸到境外？
“这里是什么地方？”灵犀又问我。
我也不知道。
看样子王灵官似乎也不在意。
那么，造成这一切的只可能是……张道成。
我和灵犀终于将目光投向这位被我们遗忘在一旁的人。
张道成神色轻松：“无极图，不过做了一点小小改变，挪移到了这一片区域，无常殿毕竟是酆都大帝的道场，他要动手脚太容易，来这里，就各凭本事了。”
灵犀神色一动：“你是……”
张道成一笑：“应龙。”
差点忘了，张道成可是阳神应龙护体的天师转世，更有十四大尸蠹之一的天同加身，光从本身根基上来讲，他比徐青宁要强许多。不能因为此人一直低调就真正轻视。
“应龙……”灵犀思索片刻：“很多年没有见到应龙，他很早就被关到血池河下，你不像是应龙，总觉得不太对劲。”
“天蓬君。”张道成淡淡道：“真武君就是你亲手送到血池河下的，这一点我还记得，还有当年九黎君，几次都被你拦在幽冥关外，虽然我当时没出血河池，这些却瞒不过我。”
灵犀仿佛被说中了某个弱点，沉默不语。
作为北极四圣之首，灵犀本尊为天蓬君，统辖四圣，不过北极四圣之一、卫戍神桃树的真武君曾出现叛乱，试图围攻六天鬼神宫，东方朔记载说是被镇压在血河池下。只是我不知道，却是天蓬君亲自对自己人下的手。
“……无极图？倒更像是另一种东西。”王灵官左右端详了一番。
我也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在这一片空间上。
连王灵官都不敢小觑，足以见得张道成这一手绝非寻常。
这一看我却吓了一跳，我们几人此时都悬浮在虚空中，上下前后左右都是彻底的黑，这种黑看久了会让人产生一种恐惧感，仿佛自己的所有意识都会被其吸走。
然而就是这样彻骨的黑暗中，偏偏有许多星星点点的光亮，它们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构成，仿佛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碰，转瞬即逝，又反反复复。
我能感受到是这里有某种奇异的乱流，有些像是风又不是风，它们一阵阵不断变换方向，拉扯着我的身体，让我不断有一种自己即将被撕扯开来，被吸走的恐惧感。
如果说黑白生死路是一根有死无生的独木桥，这里的深邃星空就如不知归处的迷失放逐。
我看了看自己双手，手掌一会儿被拉长，一会儿又变得很细，身体被某种不可见力拉扯压缩，仿佛随时可能碎裂开来，视觉在这里不断抽搐扭曲。
“别过度观察哟。”张道成看着王灵官，口中对我说：“这里任何的观察，都会引来变化加速，至于会变化成什么样子，没人能保证。毕竟，这里可是一个无主之地。”
王灵官一字一顿：“阴墟。”
“说是阴墟也没错。”张道成不否认：“至少这里大家都是处于公平状态，没有外来者，也不用担心窥探者，那么，王灵官，你真的要在这里与我们交手吗？一旦输了，你可没有后路可逃。”
“后路？”
王灵官仿佛听到最可笑的话：“应龙，你怕是在血河池下被血水灌了脑子，神志不清了吧？你们根本不明白，你们要面对的是什么。”
灵犀皱眉。
“或许你以为我不知道。”张道成却是毫无惧色，轻声道：“不过，十二仙人的遗志却是还没结束啊，王灵官。”
我只觉得周围温度骤然升起，仿佛浑身赤裸置身于沙漠中太阳的酷烈炙烤之下！
王灵官以前所未有冰冷的语气道：“应龙，你在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