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过劲儿来，我第一个想到的是：“罗子敷没事吧？”
“她没什么问题。”陆阴阳指了指旁边，罗子敷正抱着热水瓶吨吨吨喝着，冲我眨了眨眼示意没问题。
我这才放下心来，再度看向车厢四周。
真正车厢里并无异状，只是多了不少昏迷的道门人士，一位身着灰色外套的威严中年人正招呼人一个个对他们进行紧急处理。
陆阴阳说那就是方祎，方祎身高比我矮一点，头发梳理地一丝不苟，穿着标准三件套，有一股子老绅士做派，举手投足之间从容不迫，给人安心。
我问陆阴阳：“成洛呢？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混入其他车厢里了。”陆阴阳摸了摸我的额头，确认我体温正常：“具体情况还没确凿，只是大体上应该是成洛被人控制，在这一节车厢内施展开三皇派的五鬼搬运术。叶言庭和赵沉宵正在到处找他，这辆车上，成洛跑不了的。”
旁边走来一道火红色身影：“这回有点麻烦了，成洛的五鬼搬运术用的是古法，现在车上很难解，只有赵沉宵可能有办法，时间耗下去，也不知道能拉回来几个人。”
听这又快又脆的声音，我立刻就知道来者是陆阴阳的同行仇人孙倪。
今天孙倪穿着红色大衣，头发随意披散在肩头，看起来温婉大方，里头一件白色平肩打底衫，露出漂亮的锁骨来，脖子上系了一根黑色chock，给她温柔知性装扮中点缀了一丝野性。
坐在椅子上的罗子敷也附和：“五鬼搬运术很不好练，三皇一脉会的人很少，古法要求更高，需要通过闭口禅的方式来锻炼自己的意志。拖延久了，这里被五鬼搬运的人要废了大多，剩余的也很可能一辈子植物人。”
作为三皇派传人，罗子敷的专业判断是值得信任的。
“醒了，又醒了一个。”
我们还正说着古法五鬼搬运多么难破云云，结果前面就有人打脸，搞得众人很是尴尬。
只见方祎对一个身着千鸟格外套的年轻男子高兴道：“多亏了你啊，不愧是‘天师转世’，这一手‘先天图’怕是只有你会了。”
男子笑笑：“天下之大，奇人异士数不胜数，不过是侥幸。”
天师转世，鹤鸣山张道成。
要说我认识的男性里，有俩人最让人印象深刻，一是张北邙，不是在算计别人就是在阴谋的路上，衣冠楚楚，内心黑暗。
二就是眼前人，张道成，他有一种奇异魅力，和他站在一起就会产生一种自惭形秽。
张北邙是富家子弟的典型，张道成身上洋溢着一种贵公子气质。好像张道成对什么都并不在意，仿佛任何事都唾手可得，那种引而不发的自信与谦逊，实在让人很有压力。
我偷瞄了一眼孙倪，她一脸冷漠，仿佛此人与她毫无关系。
俗话说得好，前任是仇人，更何况俩人差点就结了婚，眼下陌路，心中怨念更不必提。
张道成反而朝我们这边看来，对我微笑示意，而后目光飘向孙倪，孙倪却看向窗外，他于是收回目光。
“方先生，我还是尽量先看看能帮多少算多少。”
说着张道成就开始对人救治起来。
倒是陆阴阳好奇之下跟过去，专注看着他如何施为，我也跟着去了。
张道成先在一人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而后捏了个指决，在他面前一晃而过，而后用手放在那人的头顶上，过了一会儿，此人就醒了过来。
“你是用的天同，还是应龙？”陆阴阳向来不懂如何掩饰。
张道成一笑：“都只是工具而已，先天图原本就是以阳神作为根基，加上天同的作用，就能够直接刺激到深处，破开沉溺，这一过程就叫做‘仙道非一’。”
陆阴阳悚然：“陈抟的‘先天图’古本，在你那里？”
“机缘巧合而已。”张道成随意道。
眼看着张道成出手，五鬼搬运术对人的沉溺被逐个破除，场面开始朝着我方倾斜，可不知为何心里总是有一种奇异的不安感。
这种不安仿佛是忽略了什么重要东西，可我一下子又说不上来。
是成洛？
不，他早就离开了这一节车厢，叶言庭和赵沉宵正在分头找他，此前成洛能够一击制胜关键在于出奇。现在大家都有了防备，面对境界比他高一级的叶言庭，以及阴墟都能活下来的赵沉宵，成洛没有胜算。
那么到底问题出现在什么地方？
方祎四下查看恢复的道门人士，为了警惕期间，让大家提防前后两扇门，不要让可疑人士进出。
就在此时，突然叶言庭急急忙忙从隔壁车厢回来，脸色很不好看：“出事了，五鬼搬运术并不是只设在我们这一节车厢，前面至少有四节车厢的人都中了术法，而且他们分不清现实虚妄，抵抗力最弱，已经开始发疯。”
话还未完，车厢门就被俩道人影撞得砰砰作响。
更多的人从隔壁车厢试图挤过来，他们都在不停撞击，喉咙里发出野兽一样的吼声。
有人不忍：“不如把他们逐个放进来，让张先生来给他们破开五鬼？”
“不行。”方祎脸色沉着：“一旦开门就会混乱，一乱什么事都做不了，不能开，我们人数太少控制不住局势，到时候只会让所有人都陷入危险。”
正说着，后面的车厢门也钻进来一个人，来人反手抵住车厢门，正是赵沉宵，他旁边还站着自己忠实的助手，戴着钢铁侠面具的小男孩馒头。
他也低声道：“后车厢五节都出事了，五鬼搬运术完全覆盖，人都陷入幻象里，成洛死了。”
方祎一愣：“怎么死的？”
“自杀。”赵沉宵脸色平静：“在卫生间里，用刮胡刀片割断了颈部大动脉，活不了，我见情况不对就撤了回来。”
砰——砰——
砰——碰——
两端的车厢门都被人用力撞击挤压，车内众人一时间人心惶惶。
还是方祎发号施令：“两边你们快过去堵住，这样避免车门被撞开，这里我们每一个人都跑不了，压住，不让他们进来就行。大范围的五鬼搬运，持续不了太久时间，坚持过去，等到最近站点就好了。”
于是我们两头的人都扑过去用身体挡住门，我在前厢，隔着玻璃可以清晰看到外面人群脸色狰狞，有一种竭斯底里的狂热。他们仿佛不知道痛觉一样，用肩，用头，用胸去撞击门，玻璃上已经布满裂纹，沾满了他们脸上、手上的鲜血。
疯狂人群不断碾压厢门，车门两边的我们仿佛在进行一场一镜之隔的角力。
以前看丧尸片的时候，觉得那些丧尸也不怎么样，一个个傻不愣登的，只要有长兵器、热兵器，干掉丧尸就是砍瓜切菜。
真正到了身临其境，我才发现自己呼吸都在哆嗦，浑身肌肉绷紧到酸痛的地步，大脑像是卡壳了一样，脑子里都是这群活尸一样人涌过来将我们开膛破肚的场景。
我拼命调整呼吸，让自己不要被恐惧影响了判断。
余光瞄了一眼后面，另一端赵沉宵他们也挡的很是吃力，这些陷入五鬼搬运术的人完全没有保护自己的概念，发挥出的力气比平时大太多。
心跳陡然加剧，那种潜藏的不安感越演越烈，仿佛立刻就会呼之欲出。
是罗子敷！
我突然吼了一声：“罗子敷，罗子敷！”
没有回应。
我顾不得那么多，朝身后跑去，恰好看到方祎正将手放在罗子敷肩上，我一脚踹开方祎，一把拉过罗子敷。
“你怎么了？”方祎一脸惊讶：“你还没有搞清楚现实和虚假吗？”
我冷笑：“别装了，王灵官，你的目标是罗子敷。”
方祎目光古怪：“马烨啊马烨，你真是一个变数，不过那又如何呢？就凭你们这些人，在这个环境下不过是苟延残喘，还能做什么？黄巾力士不在，谁能挡住我呢？”
“我想试试。”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张道成将我护在身后，脸上露出一个奇怪笑容：“六艺之首，火车灵官，你现在到底是哪一个呢？”
方祎冷冷道：“无知的凡人。”
一瞬间我觉得天旋地转，四周场景陡然一变，黑白两色，如同棋盘。
无常殿，生死路。
我一时间心如死灰，妈的，上回被徐青宁强行扯进来当副车迷惑王灵官，这回还来……
关键是王灵官根本是不怕被送回阴间，他有某种古怪手段能够从那边又返回到人世间，和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在这里王灵官先天立于不败之地。
作为和张道成一边的我，下场也不必说。
这回我是真的绝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