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朔山是酆都大帝的封地,也是彼岸至关重要关隘“幽冥关”的另一条通道,在阴间是一处禁地。
要从外进入度朔山,非得通过“万鬼门”不可。
然而万鬼门却并非是一扇门或者某个关口,前面说了,彼岸和人世是完全不同的两重世界,在人间种种习以为常的东西到彼岸几乎都是失效而不可行。万鬼门是一个移动的通道,处于郁垒神荼巨人的嘴里。
原本郁垒神荼是两个从度朔山神桃树上诞生的鬼神,作为度朔山的守门人存在,不过自酆都大帝继承泰山君的领地,他就将郁垒神荼两尊鬼神融为一体,变成了一体两面巨人,并且令他们吞下万鬼门,如此一来就让进出度朔山更加困难。
进入万鬼门只有两个办法,要么彻底控制住郁垒神荼,那么自然他们必须打开万鬼门,要么得到酆都大帝令,这两点对东方朔而言都十分困难。
所以他选择了第三个办法。
反其道而行之,通过逆流追溯的方式偷渡。
度朔山本身是彼岸重地,一端连着阴阳边境的幽冥关,另一边却是血池河深渊牢狱。所以但凡鬼怪从人间入彼岸都会先通过无常殿,酆都大帝麾下鬼神更是常驻无常殿。
另一头血池河深渊牢狱则是阴间死牢,镇压封禁了许多凶戾鬼怪,以及一部分逆反鬼神。
东方朔的目标就是血池河牢狱。
他开始四处惹是生非,争强斗狠,终于惹来了北极四圣将其抓捕丢入血池河牢狱里。东方朔趁机在血池河里串联各路被镇压鬼神,因为他原本并非彼岸生灵,在这里受到的束缚极小,这也是东方朔敢于冒险的真正原因。
实在不行,他可以立刻神游返回人世间。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也是东方朔的桎梏,因为他无法理解这里,而且无己并非无所不能,他能感应到时间流逝,一旦超过了那个“界限”,自己将会彻底留在这里,变成彼岸无数的鬼怪之一。
这也是为什么东方朔急急忙忙,不惜冒着巨大风险,也要进入度朔山一探究竟,他能滞留时间正在一点点急速减少。
牢狱里的鬼怪们是完全无法沟通的,却并不如外界所说那种十恶不赦,他们吼叫着毫无意义的词汇,愤怒又激动,东方朔无法联合他们。
事情进展并不如他所想的顺利,最终东方朔还是被阴狱的狱主地藏王(其另一名为阎罗王)识破,导致功败垂成。
看到这里,我突然想起此前太阳神教海外孤岛之旅。
“我还记得,阴狱之主不是那个毗蓝婆吗?就是在血池河里豢养千眼之主的那一尊鬼神,怎么又变成阎罗王了,还是说俩者原本就是一体,是两个不同的名字?”
古今描述有很多错位和误差,比如现在我们称呼阴间,在古代有叫地狱,也有叫地府的,东方朔更是将那里定义为“彼岸”。其实是同样的东西。
“不是。”陆阴阳否定了:“这里是经过我们翻译后,将现代语境嵌入后梳理的文本,不存在这种谬误。你往下看,后面还有孙家做的一个简易鬼神称谓对应表。”
抱着些许困惑,我继续往下读。
东方朔计划白露,他以为自己此番彼岸之行已经再无进展,没想到与阎罗王全盘托出沟通之后,对方表示愿意帮助自己进入度朔山。
我看得无语,明明是被称之为地狱的地方,没想到鬼神们都好说话的要命,难道进化程度越高素质越高,还真是一个普遍价值?敢情阴间鬼神一个个都是乐善好施,彬彬有礼,敢为人先,无私奉献了……
翻页后,我一目十行速读下去。
阎罗王将东方朔偷偷送入血河池密道,如此一来,东方朔终于历经波折偷渡抵达了度朔山。
在这里他发现了许多被凝固在“晶莹珠体”中的人,大多珠体都长在高耸入云的神桃树上,犹如某种奇异果实。珠中人大多定格成某一个神情,浑身僵直,也有一部分珠体从神桃树上飘落,悬浮在空中,珠中人就慢慢活了过来,在珠子里睁开眼,四处张望。
度朔山上灰雾弥漫,一切都朦朦胧胧看不真切,更显得那一株孤独又雄壮的神桃树伟岸。
东方朔描述神桃树是无数藤曼缠绕而成的奇异神树,上面纹路在不断变化扭动,仿佛人身上一缕缕肌肉般,是活的。
树上没有树叶,只有一根根鹿角似的枝杈,枝杈上挂着珠体,大的里头有人,小的里头没有。
度朔山的一切都透出一种异域诡异邪气,东方朔隐隐感觉自己发现了某个秘密,却又一时半刻无法理清思绪。
他躲在度朔山观摩良久,终于明白了过来。
这神桃树上的人,就是曾经与黄帝逐鹿中原的九黎一族,他们有鲜明的纹身特征,面生异象,并且可沟通鬼神,与古籍上描述完全一致。
难怪九黎君蚩尤败走后一直不见九黎一族,原来他们并非是人间原住民,而是来自于彼岸。
再联想到度朔山本就是与阴阳两界幽冥关通道之一,一切都变得理所当然起来。
那么九黎一族是如何从彼岸抵达人世间的?以他们从神桃树上诞生的模样,丝毫不像是具有极强自主能力,而且从模样上看他们更像是某种被种下形成的果实……而这里是酆都大帝的禁脔,根本不可能有其他鬼神能染指。
东方朔心里惊觉,那只有一个可能。
九黎一族,原本就是收到酆都大帝指使进入了人世间,试图在人世界建立某种政权,以将彼岸的力量与影响扩张覆盖到人间。
酆都大帝意图染指人间!
破获这个重大秘密令东方朔心里惊怒无比,不过很快他又冷静了下来。蚩尤黄帝的逐鹿之战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九黎一族早早被击败,加上这么多年来人间依旧是人的世界,反倒是对彼岸的研究越来越多,越来越深入。
此消彼长,敌暗我明的局势正在改变。
再转念一想,酆都大帝的计划无疑已经折戟沉沙,胎死腹中。
不过不知为何,东方朔总觉得度朔山,不,彼岸的一切都有一种扭曲感,最凶恶的是无主之鬼,鬼神们仿佛被戴上某种镣铐,闭口不言,凶残与礼仪同时出现在彼岸。
血池河牢狱里被关押的各种光怪陆离的鬼怪,他们说着东方朔无法理解的语言,看似疯狂,实则仿佛想要传达什么。
忠于职守又聪明无比的阎罗王,却在关键时刻抬了一手,暗地支持东方朔进入度朔山……
人人仿佛都有秘密。
东方朔想要探索更多,可惜他已经没有时间,被强行抽离返回人间。
回来后他将大量描述的篇幅写成了《神异经》,以看似志怪的方式记录下自己彼岸之行所见所闻,更多重要关键隐秘则是藏于第一篇里。
末尾是孙家进行整理的鬼神一览表。
泰山府君,阴间之主(已匿)
酆都大帝,阴间之主(现)
北极四圣(酆都大帝麾下)
天蓬君、天猷君、翊圣君、佑圣君
阎罗王(即地藏王,阴狱之主,已匿)
毗蓝婆(阴狱之主)
青帝(阳神)
赤帝,即王灵官(阳神)
白帝,汉代不知踪迹(阳神)
应龙(阳神)
……
我看完之后发现了一件十分古怪的共性。
犹豫了一下,我望向陆阴阳:“似乎……这些鬼神都试图来到人间成为阳神?”
“没错。”
陆阴阳双目闪闪发光,往嘴里塞了一把兰花豆,嘟囔着:“这就是问题所在,也是我们很多年都没有研究明白的一个大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