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巾力士……”
陆阴阳凝视着黄喑，说出一句让我大吃一惊的话。
“陆家以前也接触过。”
黄喑也一副毫无表情的淡定模样——当然了，他脸全部用口罩捂住，也看不出有啥表情。
“很奇怪？”陆阴阳挑眉：“不要忘记，《封神演义》我们陆家也参与到了撰写，关于黄巾力士的部分可不都是陆西星凭空杜撰。”
她这话提醒了我，陆西星写《封神演义》大谈各路鬼怪妖魔，其实主要目的是将这些普通人日常根本很难接触的角色潜移默化告诉百姓，避免真正遭遇后不知所措。惶恐未知几乎可以说是最危险的情绪引爆器。
接着问题来了，《封神演义》中那么多各路神仙鬼怪妖精，必定是有某种原型的，作为专业史料顾问的陆西星给出的资料基本是半真半假。
“最早黄巾力士就是一个高大男子的形象。”陆阴阳看了一眼黄喑：“你现在应该是复苏不久，还没有修补自身？”
黄喑写：是。
我想到六艺道兵虽然神奇，可陆家却是道门中唯一收藏了一尊“降妖路”的，对道兵的认知和理解绝非大多道士可比。
“道兵本身可以说很强，也可以说很弱。”陆阴阳又动筷子，在冷锅里打捞那些躲在佐料堆里的漏网之鱼：“说它强因为它本身至今依旧是没法破解，不论是材料还是原理内核都还是成谜，而且六艺道兵每一尊都可以说是一个可自爆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至于弱，就是指复苏这个过程了。”
复苏是对六艺道兵的一个特殊周期性休眠过程描述。
六艺道兵都会遵守一个规律，每隔若干年，都会进行一次深度休眠，至于多久会复苏则不确定。
黄喑在笔记本上写：常规五十年一个周期，复苏时间不定。
我忍不住又问出了此前的问题：“六艺道兵从蓬莱进入中原内陆，到底目的是为了什么？”
在陆阴阳回来前我就找过黄喑，他的回答是自己不知道，六艺道兵各有司职。
礼，即红衣鬼差，名义上是六人之首，负责召集指挥剩余五人进行统一行动。
乐，巧天工，音律大师，通过音乐展示进行某种程度上的善意和沟通。
射，黄巾力士，也可以算是武力担当。
御，辕韫车，作为载具和特殊交通工具。
书，点金笔，记载者和巨量资料信息掌握者。
数，降妖路，精密强悍的计算道具。
值得一提是，纵然黄巾力士是名义上唯一纯粹武力角，实质上六尊道兵都有自保之力，譬如巧天工就也是冷兵器肉搏战大师，红衣鬼差更不必提。
还有一个略显特殊的情况，因各自司职缘故，六艺道兵可以分成两类，一是自主类道兵，即前三者，礼、乐、射，二是被动型功能性道兵，御、书、数。
主动道兵就是红衣鬼差、黄巾力士、巧天工这般，人形态，拥有自己的思维立场，行动范围更大，互动性极强。被动功能性道兵，辕韫车、点金笔、降妖路各有神异，只是却不如前三位那么拥有自主，工具属性更强。
“六艺道兵目前还没有一个能够确凿的说法，不过它们六位各有使命，无疑是拥有统一任务。”
陆阴阳如此说着：“制造道兵的人精心计划，将其一分为六，这样互相掣肘，而且不易暴露，哪怕是有一两具因不可抗力因素出了意外，其他几具也能完成相应使命。”
眼下巧天工就是有这样一个不可抗力因素，俗称青帝的阳神亦是巧天工，她保持姿态在华南植物园很多年，没有丝毫继续自己使命的意思。
这也是具有主动性思维的一个弊病或者说风险：你永远不知道他会采取积极应对还是消极态度。
我顿时理解了六艺道兵创始者的思路，越是重要的东西越是要摒弃自身影响，越是纯粹越好。
六座道兵里，真正价值最重的是功能性道兵三座，辕韫车、点金笔、降妖路，它们都没有各自好恶态度立场。俗话说，真正能保存秘密是死人，这三位功能相对单一，反而最不容易出事，无非是看被谁掌握而已。
回头再看前三位，看似无所不能，其实到现在一个个都偏离了原本路径：
最应该召集众道兵共同协作的“礼”变成了红衣鬼差，杀人如麻，炮制傀儡，利用竹山教的牌子一代代培养自己的爪牙。
乐，巧天工则是装作假死，站在植物园陈列馆里，偶尔活动一下跳个舞，不问世事。
黄巾力士更是被红衣鬼差追杀到武汉盘龙遗迹，还得利用我的手金蝉脱壳。
我想到这些，不免感叹，世上果然没有两全之法，自我和使命到了一定程度必将有一个分叉点，没法子所有属性全要。
黄喑给出的回复依旧是——不知道。
作为一介武夫，黄巾力士对其他所知甚少。
我喝了一口茶，转换话题：“枯林寺到底在什么地方，为什么没有听过，照理说这么奇怪的构造不应该毫无耳闻。”
“在越南的一个偏僻村庄旁边，我也废了不少时间才找到。”陆阴阳答。
原来她居然出国了，难怪毫无音讯。
“对了，你不在的这一年发生了不少事，最大的还是前些天我们去了盘龙遗迹……”
我将盘龙遗迹地宫下的一切巨无遗漏全部说了一遍，陆阴阳听得十分仔细，不时问我一些小问题。听到我说在铜棺里发现了叶言庭化妆的陆阴阳，她一脸困惑不解。
“马烨，那种环境下你不觉得相信得太轻易了吗？你平时想法很多，不像会犯下这种低级错误。”
我也一阵尴尬。那时候情绪激动，又加之盘龙地宫内气氛压抑，好不容易看到故人，后来才慢慢看出不对劲来。
“重点不在这里，后来我们继续往下找……”
“慢着。”陆阴阳抬起左掌喊停：“你说里头每一个墓室都有一尊血红色镇墓玉兽，而且它们都有四只眼睛，本身是朝向门口，对不对？”
我点头说是。
“阵脚。”到底是常年摆弄尸体的高手，陆小姐言简意赅：“三层地宫，采用是人、地、天的逆向结构，八十一座墓，八十一个阵脚，手笔不小。”
当时叶言庭说，这个阵法叫做“天威咫尺”，陷入其中时间越久，走得越远，距离就会显得越长，人的感知会不断被削弱，明明不大，人却在里头如同置身浩瀚空间，会活活困死其中。
“天威咫尺？”陆阴阳思索了片刻，摇头：“不止这样，天威咫尺是一种相对纯粹的阵法，并不用天地人的三才术数，布置阵法向来讲究精简，决不能多一点。”
她突然眼睛一亮：“不对，不是换阵，是一种卜阵。八十一个阵眼布下，一旦地宫内发生了状况，就会通过阵眼显露出来，继而法器上进行相应变化！这是一种监控手段。”
我和陆阴阳目光都看向黄喑。
说到监控，红衣鬼差会这么费工夫监控的，只有同属于六艺道兵之一的黄巾力士。
黄喑也不掩饰，在笔记本上写：是用来观测我的。
此前一直萦绕在脑子里的疑点终于揭开来，红衣鬼差既然蛊惑盘龙城人将黄巾力士镇压在盘龙遗迹地宫里的阴墟内，又为什么做得这么复杂？
“天威咫尺”是用来对付入侵者的，同时又掩饰了其真正监督的使命。
谁知道被科考队的人给镇墓玉兽装上了眼珠子，对阵法造成了改变，这也是引来红衣鬼差的原因之一。
这时候外面传来敲门声。
我过去拉开门，以为是罗立：“你来得不是时候，咱们才刚吃完。”
看到来人时，我吃了一惊。
背着一个巨大双肩旅行包，头戴棒球帽的罗子敷看着我：“反正你地方大，我来借住。”
不容分说，她径直双脚交错脱了鞋子走进来，低头和里头陆阴阳、黄喑撞个正着。
“你回来了？”罗子敷意外。
陆阴阳点点头。
“这又是谁？”罗子敷指向打扮怪异的黄喑。
我一阵头疼：“说来话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