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眼子在石岛上滑行，我还是第一次没有任何安全措施就站这么高，奇怪的是原本恐高症已经被紧张和凝重感抵消掉了，我一直牢牢盯住前方荒岛最高处的那个乱石山岗。张北邙能不能救到无所谓，关键还是要找到罗立，但愿罗胖子吉人天相，能够躲过这一劫。
“今天不知道能不能活。”
不知什么时候陆阴阳已经站在了我身旁，她也望向前方，用一种十分平静语气说着，就仿佛这不是一句断生死的话，而是和“今天不知道有没有鱼卖”、“超市大减价好像已经结束”一样日常的感叹。
“能。”
我看向她的侧脸，哪怕脸上沾染了不少血迹污渍，依旧无损于陆阴阳五官的精致，她安静下来保持沉默时就像是一个博物馆里陈列的维多利亚时代的精美洋娃娃。不过陆小姐日常里又是另一幅形象了，我想大多人都没机会看到。
“我说过，我会带大家安全回到宁泗。”我认真地说。
陆阴阳眼带忧色：“这条千眼之主的子体是无法与母体相提并论的，你还有后招么？”
“有。”
陆阴阳皱眉：“你说谎。”
我也不解释，这次是真没有逞强。千眼子的血毒有一种近似于打通“任督二脉”的能力，令人的大脑计算能力在短时间效率翻倍，自跳上千眼子的脑袋一路赶赴荒岛顶上，一个看似荒诞不经但实则具有很强操作性的后手计划已经完全铺开。
只是我还需要确定一点：“冢虎，会被千眼之主消化吗？”
“给它时间应该不是问题，不过现在没可能。”陆阴阳说及自身专业是近乎肌肉反应：“冢虎最大的特性就是难以被彻底杀死，诚然，大多有机物进入肠胃环境或者酸性场景都会被逐渐分解，不过冢虎有一个特殊情况，它能够附着和分裂。”
初中生物老师就教过，蛋白质进入人体就会被分解成氨基酸才能吸收，有一个特例是一岁前，只有出生到一岁时的婴儿能够直接吸收蛋白质。知道这一点之后我买牛奶基本上就不看什么补钙低脂，看着打折没过期就买，反正都要变成氨基酸。
陆阴阳继续说：“冢虎会很快融入宿主体内，潜伏起来，千眼之主生理结构特殊，不过想要消化它短时间也是不可能的。加之它有休眠的特性，根据陆家很多年对冢虎的强度测试，它除去被高温焚烧和特殊化学处理，几乎难以彻底死亡。它能短时间适应新环境，千眼之主这种巨大宿主会给它很大的空间，快速繁殖后，千眼之主几乎就是它的一个培养皿而已。”
我听得心里一寒，都说真的狠是从不装横的，冢虎就是这种角色。只是目前最大的问题是时间，我必须和时间赛跑，迅速找到罗立并且离开这里。
时间还有八分钟。
八分钟后千眼子将会对我再次摄取血液，那时候我给不出来，就是一个鲜活的现代版农夫和蛇的故事。
“明白了。”
我们说话之际千眼子已经登顶。荒岛顶部其实是一个类似于火山口的构造，周围一圈崖壁，中间有一个大洞，洞口密密麻麻都是蛛网般的石道，这些石道有很明显的非自然痕迹，就像是有人在空中浇灌出来。这倒是并不让我意外，不管怎么说伪装肯定是要到位的，否则石树岛早就被各国研究机构发掘后捕获了千眼之主。
此外路上我还有了一个新发现，那就是千眼子的排泄方式，它是通过体表分泌出一层粘稠体液，具有很强的粘连性，一路上黏合了不少石头，在体表多了一层灰扑扑的石子铠甲。这也令我进一步确定，千眼之主是怎样凝聚这么一座小岛的。最初登陆时看到箭簇般的树状石头我就很不解，只是情况紧急容不得多想，这座岛上都是石头，可石头毕竟是无机物，怎么可能违反重力影响往上生长？如果是千眼之主往外排泄逐步堆积而成凝固的“石头”那就迎刃而解了。
按照我们在两扇石门外看到的那些史前鱼类贝类的骨骸化石，这只千眼之主存在的时间比太阳佛教要更早，漂流到这里陷入沉睡后千眼之主就不再移动，渐渐外面的排泄物和黏着了更多的无机物就构成了这座荒岛。
下面突然传来一声隐隐呼救声。
陆阴阳眼力比我要好很多：“罗立的声音，他在下面。”
我指挥千眼子俯身，巨大干尸头降落，我也看到罗立脚卡在一处石缝里，看到我和陆阴阳脚踏“巨龙”，整个人由于过度呆滞而张大嘴，口水都流出来了。
直到被我们救上千眼子的脑袋，罗立还在拍自己脸颊：“妈的，我是在做梦吧，这种东西……这种东西他妈的世界上真的有？卧槽，卧槽，太他妈……”
我听得不耐烦了，示意陆阴阳给了他一个巴掌，这才把晕晕乎乎的罗立给打醒。
“咱们快撤。”罗立赶紧喊到。
我自然是知道的，可是形势再度发生变化。
四周地面开始龟裂，一道道裂纹不断蔓延，让千眼子行动也变得艰难，只能盘踞在一根较为牢固的巨大石岗上，等待事态平稳。
然而形势只是进一步恶化，裂缝中不断冒出一个个干尸头，大多比千眼子要小，也有几个比千眼子还要大，这些千眼之主的子嗣仿佛得到了母体的命令，疯狂地用口器周围的触须横扫四周的一切活物，我就看到两个信徒躲避不及被货真价实五马分尸，转瞬被消化吞噬。
火山口开始往外冒出热气，这气流一阵一阵的，就像是里头有什么庞然大物在哈气。
“完蛋，逃不掉了。”罗立瘸着腿，脸如死灰。
后面的多米尼则是手舞足蹈狂喜：“我主复兴，我主复苏了！”
我懒得教训他，血毒影响了他的判断和思维，千眼之主这种体量的妖魔复苏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它需要进食了，而且是大规模摄入。咱们这座岛上的所有生物，都是千眼之主的猎物，荒岛原本就是猎物被消化后形成了猎场，此时千眼之主这个主人终于忍不住露出獠牙了。
罗立怒道：“把这邪教徒给丢下去，让他去献祭他的主。”
我摇头。
对付多米尼这样的人物，这种殉道式死亡只会让他更加亢奋觉得自己完成了超越与深化，真正要击溃他，只有一种办法，让他眼里无所不能的主彻底破碎，露出真容，信仰才会崩塌。
“只要是生命就免不了有体液帮助循环系统，千眼之主这次耗费体能‘翻身’，看起来想要清场，对我们却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我嘿嘿一笑：“千眼子，无差别攻击，尽情猎食吧。你要的血液，都在这群同胞体内，吸取他们，你就不会饿了。”
千眼子开始冲向旁边一个较为纤弱的千眼之子，它熟练又冷酷地用黑色坚硬的触手刺穿了对方的脖颈，触手们狠狠扎入了它体内，扼住了对方，让其挣扎都变得虚弱无比。站在千眼子脑袋上，我都能感觉到脚下千眼子皮肤下有某种流体在源源不断鼓动。接下来是另一个，又一个，这些新生或者沉睡太久的千眼之子根本不会搏杀，一来是它们过于虚弱，二来是它们有一个盲区和致命命令。
不能自相残杀，这应该是母体给出的绝对指令。
先前还未用血和千眼子共生我就发现了，哪怕更加丰腴的同类残肢就在旁边，千眼子也从未想过进食，这无疑是母体植入它们体内和神经回路中的最高指令。可惜千眼子已经在我的血迹下摆脱了母体控制，终于能够接受新的命令，突破固有指令。
杀戮同族，对它而言毫无负担，不过是一场单方面猎杀摄食的盛宴。
好处在于，我的五分钟限制被解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