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巨龙一样的千眼子，他们的表情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吃惊呆愣中带着恐惧，只是很快他们又变成了狂喜，一个个如同佛船上的信徒般跪倒在地，不顾地上全是被暴雨淋湿的泥浆和咯人石头。千眼子没有直接攻击，而是非常听话地守在我背后，犹如一头强壮上百倍的超大号眼镜王蛇，竖起脖颈，俯瞰着下面渺小孱弱的人群。
多米尼肚子上的子体露出恐惧的神色，拼命想要钻回多米尼体内，先前的不可一世荡然无存。
我心里好笑，说到底还是欺软怕硬，丛林法则看来什么时候都不过失。
“不可能，不可能。”多米尼喃喃道，他整个人近乎呆滞在当场，我不知道千眼子对他信仰打击有多大，只是看他脸如死灰的样子简直像是身患绝症的病人一般。
“不可能，不可能。”
他固执地反复在嘴里喊出这个词，仿佛只要说的次数够多，语言的魔力就会让千眼子消失。
我打了个响指：“千眼子，给他看个清楚，还有他肚子上那个畸形东西，给他扯掉。”
千眼子庞大的脑袋一下子垂下凑到多米尼身边，卡车头一样的脑袋带来一阵劲风，伴随着千眼子身上特有的腥臭气，它口器周围的黑色触手一拥而上，拉扯住多米尼肚子上寄生的那个幼体，只听到一声不似人类的惨叫，触手们手术刀一样利索地剪断了那颗脑袋肚脐带似的长长脖颈，同时也用毒素给多米尼止住血。没有了营养支撑的幼年子体在地上如壁虎的断尾，不断拼命挣扎，留下一地血水，但很快它就干涸了起来，嘴巴张大，露出里头已经发育出的尖牙，它脸部扭曲狰狞地抖动，又充斥着无法言说的恐惧。
片刻后它就变成了干尸头的模样，嘴巴保持张开的姿态，变成了石头一样硬皮质物，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只会以为是一种古怪邪神的艺术雕塑。
多米尼跪在地上，眼泪鼻涕不断流下：“不，不，我的主，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我是大祭司，我是受到神启的大祭司，我肩负重现我主荣光的使命，您的复兴就是我毕生的目标，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您会选择这样一个异教徒……他毫无虔诚之心，不会祭词，也不懂敬畏与尊重，他们只是一群荒原上的狼，到处搜寻金钱。”
虽然他说得基本上算是不错，不过我不会承认。
看着手表上的时间，还有十分钟。
我走到多米尼前面：“你不懂，你根本没有读懂神启。”
他抬起头，用不解困惑的目光看着我，白人学者脸上布满泪水和雨水，目光涣散。
我将手放在他脑袋额头上：“神启并非是告知你未来和使命，而是给予你命运的另一种可能性。你可以是学者多米尼，沿着过去的路在文明社会里轻松前行，追寻真理。你也可以是信徒多米尼，通过千眼之主的万千眼睛去注视理解这个世界的另一面，走上另一条不被理解的路，用信仰和虔诚去挑战未知，拒绝命运。”
“一切都是你和命运，你和过往自己的决斗。”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缓清晰，英文词汇选择简单的来讲：“你却把这一切看成是‘是’和‘非’的信仰之争，不，你理解的太肤浅了。世界如何，它本来的面貌从未改变过，改变的只是每个人脑子里以为世界的影子。可笑的是，你以为让人相信你脑子里千眼之主的模样，就能够带来真理，不，你忘记了最重要的，那就是自己去认知，去靠近，去理解，去成为一个虔诚又谦逊的信徒，一个挖掘未知的学者，一个忘记正确与错误固有思维的人，一个纯粹的为了还原神与世界关系的行者。”
“多米尼。”
我松开手：“我拥有比你更强的神性，我甚至能够得到千眼之主的认可和助力，但我恪守自身，因为这才是大祭司该做的事，得到它，忘记它，继续前行，因为看到了真相而心怀虔诚，令更多人能够从虚假之中醒来，就像是我现在对你做的事一样。”
“虚假……忘记……”
多米尼自言自语着，口里呕吐出一些黄胆汁，他咳嗽了一番，然后抬起头：“你到底是谁？你不是马烨，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我模仿着灵犀的说话姿态，双手拢着：“重要的是，你是否已经从虚妄中醒来。”
多米尼惊惧不定地看着我：“你不是人，你不是人。”
我心里无语，这白人还真是意志坚定，我嘴炮都超水平发挥了，结果还是没搞定。
于是我径直一跳，千眼子低头，让我能够站在它身上。
我朝他伸出手：“上来，让你看看你主的真正样子，证明给你看。”
犹豫了一下，多米尼还是拉着我上来了，只是他十分紧张局促，站在我旁边一动不敢动，眼睛左右张望。
把陆阴阳也拉上来后，我问多米尼：“张北邙他们在哪？”
“还在神庙里，我主，千眼之主苏醒了，他们跑到了神庙之巅。”多米尼解释了一番。
如我和灵犀所知，千眼之主由于无法摄入足够血肉，大多时候只能沉睡，基于千眼之主的躯体，信徒们构建了神庙和白骨宫殿，就是为了让千眼之主能够方便摄食。它的真身到底有多大多米尼也不知道，他只是从前代大祭司那里得知，几百年前千眼之主就有现在这么大，后来生长一直十分缓慢，生长最迅猛的就是战争时期，那时候人失踪几乎是稀疏平常。他们还曾经诱骗过日军和美军上了孤岛，一次性就骗了上百人变成千眼之主的口粮，这艘佛船就是曾经的一艘运输舰改装而成。
和平年代却是不能这么做了，风险大，而且人人警惕性高。多米尼作为大祭司，体内植入了“神种”，血毒造成的愉悦亢奋倒是不缺乏，可大量信徒却享受不了这个福利，一旦亢奋消退，信徒们就会非常狂躁，甚至会开始暴乱互相厮杀，无目的随机地杀人和强暴。这种反社会纯粹的暴乱已经引起了不少国家的重视，多米尼只能不断让他们来获得血毒注射，同时处理一部分棘手信徒，将其丢入血池作为千眼之主的口粮。
当然这些都是在前代大祭司的主导下才顺利的，筛除了容易失控的份子，太阳信徒们又变得隐秘而安全。
神庙之巅曾经是进行祭祀祝词的地方，不过自从有一次被某艘军舰开炮误中导致那时大祭司猝死，就被废弃了——这也是为什么罗立和老古去那儿得到了大祭司有的孕育“神性”的琉璃狮头佩。
在千眼子的高速蛇形前进下，我们朝着神庙之巅飞速靠拢。
我站在最前面，一副高人风范，劲风迎面，我双脚站如松。其实心里开始慌得不行，如果漏了怯，或者出了丑就很可能镇不住多米尼。不过好在千眼子十分贴心，用触手将我双腿牢牢固定在它脑袋上，多米尼和陆阴阳就没那么好运了，只能趴在上面，各自抱住一个眼球肉瘤，才没有被惯性丢下去。
“可是，这个……不是我主。”多米尼顶着风很是好奇：“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两个我主？”
我嘴角一牵：“一个是过去，一个是新生，王要见王了。”
多米尼辩解说：“你绝对赢不了，你们赢不了我主，它是真正远古时代就存在的神灵，你们不可能忤逆神灵。”
我怒了：“那今天我就宰了它给你看看。”
“不可能！”多米尼大喊：“你不可能，你做不到，你杀了它，我们都得死。”
言语之中已经不那么确定千眼之主一定会赢了。
“为什么？”我趁机问。
“因为整座岛，原本就是围绕我主凝聚而成的壳子，这座荒岛不过是我主的一座海上宫殿而已。”多米尼在烈风中傲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