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子一划，手掌上鲜血就流了出来，大鬼握紧伤手拳头，将自己的血液滴在柱中人手里的人头骨器皿中。血滴一进入头骨器皿没有往下滑落，而是被柱子里的骨器给生生盛住了，仔细观察下我才发现不是血液进入了头骨之内，血液融入了柱中人金色骨头之中，这些血液如同罗立身上那一块“太阳碎”里神性一样彻底浸入骨骼内，变成一道道飞快蔓延向四周的血纹。
罗立嘶了一声：“你说咱们是不是先走为上，这总感觉是召唤了什么邪神的仪式，你看啊，滴血认主，远古之物对吧……”
我没好气道：“你跑得过子弹？”
他不说话了。
张北邙却是仰起头凝视着如同史前巨树般的石柱，不知道在想什么。
血纹在柱中人身体里轮转了一周，渐渐消失无踪，罗立所说的召唤邪神迟迟没有出现，就像是水滴入海，归于沉寂。大鬼却丝毫不见气馁，整个人对着柱中人坐了下来，双手放于膝盖上进入了参禅的状态。旁边的两个小弟却是手持手枪，牢牢盯着我们，大有我们如果任何举动都可能引来他们开火的架势。其中一个小弟晃了晃枪口，让我们坐下不要动。
为了不激怒他们，我们几人也席地而坐。
陆阴阳失去了天官的“导航”，没有了此前那种自如与沉敛，眉宇之间有一股紧张感，手臂始终绷紧，我拍了拍她胳膊，用眼神示意她不必担心，这才让她稍微放松了一点点。张北邙倒是见识过这种场面，不慌不忙从背包里翻出压缩饼干，分给我们几个，就清水慢慢咀嚼着。
我好奇道：“你吃下这种碳水化合物，应该就会体内产生酒精，现在不会有影响吗？”
“任何事都有两面性。”张北邙淡淡笑道，擦了擦嘴角的饼干碎渣：“酒精会影响我的精神状态，不过‘屠苏’也能给我延展感知能力，只要控制好平衡，不要超过阈值，问题就不大。”
说着说着张北邙白皙的脸颊上就开始发红，酒精已经通过血液开始作用他的身体，他却没有停止进食，微微闭上眼仿佛在思索什么。女管家秋天则是靠着他，警惕四周。
不知“屠苏”到底能够给张北邙什么启示，总之我一般不怎么将期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当下也思索起对策来。
冷不防罗立撞了撞我，朝我使了个眼色。
顺着他目光我看过去，发现罗立还在盯着柱中人的金色骨骼。
我难免烦躁，压住内心火气：“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惦记着宝贝。”
“不是。”罗立一看我误会了，更是放低声音靠过来：“我瞅了好一阵子，你看那个菩萨金身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那里不对？”
罗立说：“手脚方向不对，正常人类的骨节是不会这么弯曲的。”
经他提醒我这才将目光集中在柱中人骨的手脚骨节上。的确，人的左右手臂骨绕过大脑掌心朝外都应该是拇指朝下才对，而柱子里的人掌心朝向外面的我们，拇指却是往上的。这种状况完全不符合正常生理结构，除非这个人的手和正常人相反，手心朝上，手背朝下。
有这么一个人物，双手异常行走于人群里，哪怕是现代社会估计也会引来注视和避让。
“不是手掌朝上的问题。”罗立急了：“马烨你现在怎么老想得那么复杂，是这个人有四只手，四只脚。”
我听得一愣。
四手四脚的人？
我脑子里顿时浮现出达芬奇的传世名画《维特鲁威人》，后来被广为传颂的“人体完美比例”概念也是从此开始的。
只是维特鲁威人也不过是将四肢虚化摆入一个矩形和一个圆形里，呈现出火字形，人是不可能长出四只手四只脚的，那是蜘蛛。
冷静下来后，我再度仔细端详柱中人，佛灯下他的每一根金色骨头都十分清晰，柱中人奇异的舞姿在佛光下拥有一种如梦似幻的壁画感，他所占据的区域恰好一马平川没有长出佛灯，恰好裸露出手舞足蹈的仪态。稍有耐心继续观摩我就发现，正如罗立所说，菩萨金身还有两只手两只脚，它们藏在佛灯间隙里，一眼看去不会注意到。
多的两只手依旧是微微弯曲，手指张开，更纤细一点，双脚则是盘或者说夹住了正常的大腿骨，就像是背上背了另一个人一般。但从骨骼生长脉络上就能看出，这就是一个人而已，没有多的身体骨头，两只脚和两只手都是从胸腔和胯骨里长出来的，姿态各异。两只手藏入佛灯里，多出的两脚盘踞在两只正常大腿骨上，犹如一层古怪恐怖裙甲。
“看到了吧？”罗立继续说道：“这玩意儿和咱们在石头堆里看到的那尊四脚佛像是不是一回事儿？我看不太像，那尊佛像好歹是有手印的，而且只是有四只脚，还没有四只手，样子也完全不同。依我看呐，外面那尊才是真的佛像，是为了镇压这里头的妖佛的，结果给大鬼挖了，破了那什么封印或者阵眼，这下就完蛋了。”
我没有接话，反而发现了另一件事：“你们看这根柱子更粗壮，多半在太阳佛教的教义里比之前我们遇到的那一根更加重要，不过它没有像之前那根一样光源和感应到热就佛手舒张，是因为沉睡还是这里佛手情况不一样？”
罗立用工兵铲在地上划了划：“好事儿啊，你还真要那些鬼东西缠着咱们？”
我总琢磨着不对劲。无疑柱子里有“八肢人”的这里具有非比寻常的意义，否则也不会裸露出这一块完全没有佛灯生长的区域，并且八肢人如此古怪的动作和它本身金色骨骸都有特定的含义才对。
“金色骨头……会不会就是此前那种金化的细菌凝固后的形态？”
这个问题我自然要请教专业人士的陆阴阳。
她试探性往前走了两步，张开双手示意自己没有其他意思，大鬼两个小弟这才神色稍缓，陆阴阳快步靠近八肢人金身，从腰间翻出罗立给她准备的匕首，这把匕首据说是军用品，硬度极高。陆阴阳从骨头上刮了些碎末到一个小管子里，又敲敲打打了一番，而后迅速回到我们旁边，又用另一根管子里的液体侵染了一小点。
“不是金属，只是模样上很像，是有机物和无机物混合体。”陆阴阳想了想：“和马烨的推论很像，这应该是那种菌类堆积死亡之后外部表现，有些像是珊瑚虫和珊瑚的关系。”
罗立咦了一声：“你是说，这八肢人金身完全就是假货，是这种金色细菌堆积通过人为形成的浮雕？就像是用糖引来蚂蚁在地上写字的那种吗？”
“不是。”
陆阴阳微微摇头：“骨头是真的，我特别观察和测试过，那个人的四手四脚骨骸都是真正的骨头，有些石化了，是货真价实的人类骨骼。”
这个发现并不是一件好事。
我心里一沉：“那么他四手四脚是否是被人为拼接上去的？毕竟有四只手太过于怪异，完全不是正常人类能够长出来的手臂骨。”
陆阴阳再次摇头：“以我的鉴定经验，那些骨头的结合处都没有损坏痕迹，可以说保存十分完好，更像是把这个拥有四手四脚的人塞入原本软体状态的石柱内，而后经年累月石化后肉体都被分解，剩余化石化的模样。”
“也就是说还真有八肢人？”罗立吞了吞口水。
陆阴阳默然。
我说：“我看你在那里好像想到了什么，是不是有其他发现？”
她嗯了一声。
我精神为之一振，现在就需要新的线索，否则很容易陷入一个死局。
“这一具古代骨骸，让我想到了陆循说过的有一尊菩萨，叫做尸林怙主。它的形象分为一男一女，居住在髑髅山，那里有四方形的人头骨城，骨城有尸林髑髅宫殿和莲华日轮座，座垫上拥立着尸林怙主夫妇。”
尸林怙主林怙主夫妇的形象极为阴森恐怖，是两具没有血肉的完整人体骨架，全身白色，一面二臂，右手高举人头骨棒，左手承托盛满鲜血的颅器，分别踏立在莲花日月轮垫上的海螺和贝壳上面，作舞姿状。
顿了顿，她看向我和罗立：“他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尸陀林主，又叫做墓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