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回头，猫一样低头冲向旁边的海上表演区，直扑其中一个站在岸边的潜水员，那潜水员手里正握住一支手机，在对麦克风说什么，只是他戴了一顶帽子，帽檐压低，看不清容貌。
陆阴阳身体如同摔鞭自地面弹起，左脚掌借栏杆一撑，越过前面铁栅栏直逼潜水员。
而对方只是回头，嘴角微微一笑，随手将手机塞入怀里，整个人仰面坠入水里，和一头白鲸一起黑白追逐，转瞬没了踪影。
陆阴阳站在水边发愣，我赶紧过去一把将她抓下来，路上还被几个救生员围住，问我们这是干什么，好在刘姝居然跟了过来，一口流利英文就起了关键作用，让对方误以为是外国友人或者华裔，顿时不敢过于纠缠——我国向来有优待外国友人的传统，而且外国人习俗千千万万，一些外国顾客看到鲸鱼就忍不住冲上去的习惯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当着我和陆阴阳的面，张北邙潇洒地借助白鲸消失无踪，让我们无可奈何。
更让人烦躁的是他又打来电话。
“不愧是陆家小姐，反应真是野兽般敏锐啊。”张北邙那头传来汽车的发动机声音，他还是不惊不喜：“今天来只是打个招呼，做交易就是这样，先看货，冢虎给你们验过了。希望不久后，我们能够好好合作一番，马烨，代我向陆小姐问好，下午愉快，广州这几天天气不错。”
说罢信号就断开来。
等我再次打电话过去，那头就提醒我已关机。
陆阴阳忧心忡忡坐在旁边的石凳子上，眼睛看着自己的编织跑步鞋，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旁刘姝也看出我们情况不对劲，给我们买了两瓶矿泉水递给我和陆阴阳，她静静守在旁边，没有打扰我们。
我在陆阴阳身边坐下来，问她：“血蝠咒还有什么情况在瞒着我？”
先前好不容易从海南九死一生拿到了朱英草，孙寄瑶这才有办法重新勾画血蝠咒符箓，以此镇住陆阴阳的身体。我也没有喋喋不休追问，其实还有不少问题我一直怀疑，孙倪说血蝠咒是孙家“拘役咒”之一，和陆家“捉虫术”是同样的招牌。她还讲过，血蝠咒并非是一门常规拘役咒法，而是起到阻断灵怪入侵的一种奇特符咒，相当于一层天然的保护甲胄。只是孙倪她们自己几乎不曾用过，我也没有细问。
“的确是有隐患的，我只是忘记和你讲了。”
陆阴阳小声说着，拒绝和我对视，这是她心虚的表现。
我听得恼怒：“这是小事吗？瞒着有用吗？你要等到再次发作，然后才来临时抱佛脚？”
“告诉你也没有用啊。”
陆阴阳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带着几分挣扎：“在你没法‘捉鬼’之前……血蝠咒的隐患存在是无法避免的。”
接下来她慢慢叙述，我这才知道血蝠咒根本不是那么简单的“防鬼咒”。
血蝠咒作为拘役咒之一，自然不会是纯粹防御性咒术，原本其作用是用以铭刻于法器上，将鬼怪收纳做道兵，让其不能逃脱僭越反抗。而这个过程中鬼怪自然会疯狂尝试破开血蝠咒，因此血蝠咒需要不断修补和加固，加固的方式我一直异想天开认为类似于没墨汁了，需要补上，像是画一样。
真实情况完全不是这样的，血蝠咒的“修补”，朱英草只是其中一种辅助介质，真正的主力是“香火”。
“香火？”
我听得一愣。这个词已经听过不少，罗子敷讲过，阳神青帝需要她供奉香火，每次请对方出手就得付出更多香火供给，孙倪也谈及一些。
“香火是一种比较学术的书面说法，其实就是需要用其他鬼怪来饲养道兵。”陆阴阳叹了口气道：“血蝠咒亦然，孙家家主孙寄瑶之前替我修补，朱英草只是一种外物助力，核心还是用鬼怪作为‘香火’来抑制和延缓我身上血蝠咒里的‘道兵’，听好了，是后来的道兵，不是仙道兵器那种。”
我听得心里不是滋味。这岂不是将陆阴阳的身体打造成一件法器，内里孕育道兵？当时陆循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明明是他孙女……难道一定要将她打造成一种人形生物兵器才行吗？
陆阴阳抬起头，看向远处看台上观摩表演而兴致高昂欢笑的游人：“血蝠咒内的鬼怪，我叫它血蝠，平时大多数时候在沉睡，发作起来就容易让我失控，之前吸了你的血，天官我还能勉强抑制，血蝠出现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看着陆阴阳有些迷茫歉意的样子，我这才意识到，她已经被陆循打造培育成了一种人形法器，体内不仅有陆家传承的奇虫“天官”，更有血蝠咒拘役的鬼怪“血蝠”。
猛地我想起：“你说过，‘妖魔’和‘鬼怪’融合在一起才是最可怕最棘手的……难不成陆循是想要把你也变成那样……”
“不，这倒不会。”陆阴阳十分坚决地否定了我的猜测：“妖魔和鬼怪要融合一体，非鬼胎息壤不可，至少目前找不到其他任何一件替代物。我身上的血蝠咒是一种特殊情况，和我那段遗失的记忆有关系……”
我顿时念头通透，总算明白过来：“难怪在不落湖的时候，你一定要让我学会捉鬼。”
陆阴阳那时候看来就已经想到，需要让我帮她捉鬼供给“香火”，抑制或者说是驯服饲养道兵“血蝠”。
“你说错了。”
她摇头：“当时我没有想那么多，我只是觉得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如果有孙倪或者其他人在，你是肯定不会愿意自己去尝试的。你一直是这样，不肯走在风头前面，除非是在九黎君记忆里那种非你不可的时候，不落湖那恰好是一个绝佳机会，我就让你一定要自己尝试。”
陆阴阳眉头舒展开来：“你一直很厉害的马烨，我知道你可以，你做到了。”
我不由摸了摸下巴：“我真的很厉害吗？”
“是啊，你会做饭，你会做计划，明明是半路出家，才一年不到你就上手掌握了很多以前道士一辈子都不会也不明白的东西。”
陆阴阳眼神诚挚：“除了胆子有点小，其他都很好。”
胆子小是正常反应好吗。
刘姝在一旁看得偷笑。
我瞪了她一眼：“笑什么笑，严肃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