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天师陆修静修撰《三洞经书》，将道术修行分成了三大脉络，一是最形而上的上清派，二是内外兼修的灵宝派，三是最重鬼神之道的三皇派，这也是南派道士通常修行的区分方式，所修派系不同，方式与追求也不一样。”
陆阴阳说得很慢，在谈及重要事端时她用词很注重，而且为了防止口误通常是三思而讲，故而显得比较慢。这也让我想到不少领导讲话时也这样，看起来磨磨蹭蹭，说几个字就停一停，看起来像是摆谱，其实更多是他们在反复检查，考虑自己说辞是否妥当。
她缓缓道：“北天师寇谦之则是以《图录真经》作为蓝本传授道统，寇谦之是一个彻底改革派，一开始就打出了旗帜要去除三张‘张陵、张衡、张鲁’，认为三张是伪法。”
张陵就是天师道创始人张道陵；张衡也不简单，正是发明浑天仪和地动仪的东汉天文学大家，精于算学历法；张鲁则是五斗米教教主，这三位都是当世人杰。敢于进行大刀阔斧改革北天师道的寇谦之同样不是一个简单角色，他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揪准灭佛时机首次将天师道推上了官府认定的国教地位。
“北天师寇谦之的风格更像是西方宗教教宗的方式，政治经济与宗教融合，更多的渗透百姓生活，扩大影响和关联性，从而让北天师道一度风光无二。”陆阴阳对这位已故北派领袖丝毫不吝啬赞美之词，她看了看罗子敷：“不过很多人会忽略了寇谦之的出生，他可是传统豪强门阀出来的子弟，是南雍刺史寇赞的亲弟弟，父亲寇修之也曾是东莱太守，寇家在秦、雍之地是豪门望族，这一点不少人都刻意不提。”
她缓了缓说：“因为从小生在官宦家族，寇谦之的风格就很有朝堂的影子，不论是改革还是后来与天子近臣崔浩达成协定获得崔浩支持，成为国师，这些都是很标准的士族子弟作风。”
我这才知道，敢情北天师寇谦之出来就是高富帅，难怪后来改革和推行北天师道都轰轰烈烈，一桩接着一桩，毫不怯场。
“不过也是由于官宦痕迹太重，也导致了北天师道后来的恶果，寇谦之一死，北天师道就遭到了贬低，失去了道坛。他的弟子也多于享乐疏于经意道法，更多地融入官僚系统中，没有什么能人继承道统。”陆阴阳露出可惜的神色：“北派继承了寇谦之的作风和《图录真经》，延续他和国家机构的合作，抱团紧密，以获取更多的支持和资源，这是历史渊源。南派因为南天师陆修静本就更专注于修撰典籍，本人更是不善言辞，门下弟子，譬如孙游岳都耳濡目染，更能沉下心研习道法，久而久之，南派在道法造诣上自然日积月累强于北派。”
罗子敷情不自禁拍手鼓掌：“精彩精彩，都说陆家博学，盛产书呆子，现在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我一阵无语，她这是夸奖还是讽刺？或许只有罗子敷自己才清楚。
陆阴阳则是眨了眨眼，对书呆子的称谓毫不在意：“现在南北派的人物有哪些？之前陆循留下的资料都已经过时了，想必不少前人都去世了。”
罗子敷嗯了一声，对陆阴阳的眼神也变得不一样，罗子敷这人巨现实，之前在巨鳌体内我就领教过。如果你没什么比她强的方面，就会遭到其无情挖苦和嘲笑，根本看不起你，但若是你能表现出自己比她强出一截的领域，罗子敷又会改了态度，愿意和你分享情报合作。
现实，太现实了。
“南派不用讲太多，还是那些人，之前就是你们陆孙两家撑起场面，孙倪现在是孙家招牌，陆家自然就是你啰，此外还有一个人物不得不说。”罗子敷少有地认真慎重起来：“此人不知道你们听过没有，十三岁从鹤鸣山出山，而后一鸣惊人，与人斗法未曾一败，被称为‘天师转世’。”
我脱口而出：“张道成？”
“你知道？”罗子敷有点意外，她打了个响指：“哦对了，他是孙倪的未婚夫，你们之前见过面肯定。”
我心说，你可能还不知道俩人已经闹翻，订婚都取消了……不过看来孙倪没有对外公布，我也不敢大嘴巴乱讲这事。
罗子敷耸耸肩：“总之现在南派就你、孙倪和张道成撑场面，我师傅说南派对于南北法会越来越不感兴趣，还有一些厉害角色早就不再参与其中。”
我趁机问：“那你们竹山教属于南派还是北派？”
“我们？我竹山教是无党派人士。”罗子敷哼哼一笑：“虽然你们很多人对竹山教有意见，反正我们都习惯了。不过一直以来我们都只抱着一个目的，有钱一起赚，和南派北派都有合作。至于南北法会这种扯皮的事，一般是派个人过去表示一下尊重，其他你们照旧。”
赚钱我相信，罗立那胖子还算是一个竹山教外围，每次外出都瞅着赚一笔横财，看什么都想要顺一手，从此可窥见一斑。
“至于北派，有几个棘手人物倒是需要你们注意一下。”
罗子敷似乎有些忌惮，不过稍作犹豫她还是讲了出来：“别的我也没见过面，不好说，有两个人物你们是一定要提防的。第一个是赵沉宵，他被人称作‘移花接木’，擅长玩尸体控制活物，手段也十分邪门。我师傅说过，他是赶尸人的传承，所以精通很多不传之秘，很不好对付，不要看年纪轻轻，不比我师兄徐青宁差。”
这赵沉宵还有一个身份，是北派大佬，如今北派领军人物方祎的亲传弟子。亲传弟子这身份不同一般，在旧时代意味着真传，关系上已经和血亲无二，亲传弟子也是继承师傅所有本事的角色。
我有些好奇：“方祎又是何方神圣？”
“这人据说很恐怖，不过我也只见过两面，说不上来。”罗子敷皱眉：“反正方老五十多岁，也是某地产集团的老板，莫斯科大学化学系毕业，精明强干，北派如今和科学院联系紧密，行动方便，不是南派可比，这也是方祎的能耐。如今和第六司争夺经费的活动，北派和研究院和中科院合作，第六司则是一直和南派道士们搭伙，双方原本就是竞争关系。只是南派和第六司先天性处于劣势，不论是政策还是地位上。”
我默默将方祎这个名字放在和竹山教管事刘公舆同样的地位，这样的人都是极度危险的角色。
“还有一个，是我的好朋友，本事强，人也好。”罗子敷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叶言庭，叶姐姐，你们和她接触过就知道了，她绝对是那种和她在一起不说话都会觉得很舒服的人。只是若是你们小看她，那就容易出事了。”
她微微扬起下巴：“叶姐姐人送外号‘乾闼婆’，变化莫测，化妆术就是她教我的，更是精通音律，海市蜃楼施展出来，少有人能够逃离。”
我有些警惕：“幻术还是阵法？控制人心？”
“这就不知道了，反正你别惹人家，叶姐姐也不会对你动手。”罗子敷对叶言庭的确观感很好，个人倾向十分明显。
“更可贵的是，叶姐姐不是什么名门之后，也没什么靠山，完全是依靠出众天赋，在北派里脱颖而出，和赵沉宵不相伯仲。”
她突然想起：“这回巧天工出事，她们俩估计至少来一个，说不定你们两个人都能看到，见到真人你就知道我不是吹牛了。”
这一顿饭倒是得到了不少可靠消息。
末了离开时罗子敷突然拉我到一边说：“之前那个鬼神……天蓬君，是不是和你签了参同契了？”
我知道也瞒不了她，也就点点头。
“狗屎运真好。”她一脸嫌弃，转而又变脸道：“厉害吗？”
我苦笑一声：“到目前为止，都是她指使我做事，还没轮到我让她帮忙……简直养了一个大爷。”
“哎，你也是这样，我也是。”罗子敷一脸我懂你，拍了拍我肩膀：“鬼神就是这样，外人觉得羡慕，真正成了契者才会知道有多麻烦，又要供奉香火，有时候他们还会闹出各种幺蛾子，真的烦。”
离开前罗子敷强调说，她先试一试照相用美色吸粉，如果不成再找我——因为我出了馊主意，必须负责到底。
我也只能点头认了。
她这才露出甜美的笑容：“很好，这样才对嘛，上次船上的事情我就原谅你了。”
我有些懵：“上次黎舟上什么事？”
“你占我便宜啊。”罗子敷柳眉倒竖：“你疯狂吃我豆腐，看也看了摸也摸了抱也抱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今天有点晒，帽子借我。”
说罢她就自顾自从我脑袋上摘下棒球帽扣在自己头上，扬长而去。
算了，懒得和她一般见识。
毕竟罗子敷自己都自称直女癌，你不能和一个直来直去的直女较真，否则会戳得你脑仁子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