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阴阳让我坐在尸坑边沿上，她手电光线对准骨骸颈部：“你看这里，在下面有一根腐烂的绳子纤维残留，颈椎骨有受到强烈外力压迫的痕迹。”
用手指轻轻拨弄颈椎骨，陆阴阳示意我：“这里骨头是被外力给直接压制折断的。”
我也双脚踏入石坑，蹲下来用手支撑着身体，变成了从上面对面骷髅头的模样。
在骷髅颈椎处确实有很清晰的断裂带，不止如此，我发现刘真隶面骨靠近牙齿处也有些异常，骨头都有些变形，下鼻甲往下上颚骨和下颚骨绷紧窄小，可以看出此人生前脸应该很小，加之额骨宽阔，眼眶很大，倒是符合现代人的审美。
“说得没错，他脸上是蒙了布。”陆阴阳赞了一句：“你观察很仔细，我清理他脸上的布画了不少时间，缠得很紧，一些甚至黏在骨头上，不容易清理开。生前弥留之际，死者用布蒙住了自己的嘴，缠得很紧。”
我有点意外：“只是蒙嘴？没有蒙其他地方，鼻子和脸？”
“没有，只是鼻下和下颚，整个包裹起来。”
这就让人有些不懂了。蒙住脸可能是如我们眼下一样，为了呼吸安全着想，想来刘真隶在山下洞窟内居住这么久应该也多少有些明白粉尘对呼吸系统的伤害，但真是如此他应该是口鼻都蒙住才对，为什么仅仅缠住了嘴，而放开了鼻腔？
我只能想到：“他不想要发出声音？”
陆阴阳否定了这个观点：“不，其实发音可以不活动嘴唇，鼻腔也能做到。我说他窒息而死，是因为脖颈缠绕勒紧和蒙住嘴都是他自发行为，如果是被人挟持或者施暴，就不会这么温柔，还进行下葬了。”
我喉咙里有些发干，这不就是努尔哈利那种状况的翻版了吗？同样死前经历过奇特的窒息体验，还都是自发造成的后果，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们迫切要体验窒息感？
按照努尔哈利笔记所述，罗刹王很大可能就是那恶鬼之王，一直同白马神剑纠缠，那闯入其中的道士刘真隶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问题非但没有减少，反而一个个不断滋生，让人更是觉得棘手。
“按照龙门派字脉字辈‘道德通玄静，真常守太清’，刘真隶应该属于真字辈，应该是正统丘处机的门下，大正四年丘处机去世，刘真隶是大正八年赶赴八卦城，多半是抱着冲走掌门修行路的想法。”陆阴阳推测说：“没有恒心毅力也是做不了搜寻剿灭罗刹的事的。”
没有本事自然也是不行的。
“还有是九窍玉。”陆阴阳拾起一个玉质圆柱体。
九窍玉之前我们就见过，分成几个部分，简单来说就是把人体的“口子”全部堵住的特殊玉器，以达到尸身不腐的目的——其实并不能做到这一点。
我左右看了看：“这一枚是含在嘴里的？”
“不，应该是玉肛门塞。”
原来是菊部玉器。
尸体尸检能够得出的线索也仅止于此，我们将注意力投到石台上放的铜铃和铁碗上来。
“三清铃。”陆阴阳前后扫视了一番铜铃就丢给了我，转而打量起那个铁碗。
三清铃高约莫二十厘米，口径十厘米，铃口内有铜舌，外面有一支铜制小柄，呈山字型，有些像是三叉戟，这是剑，用以象征三清。古代还是较为原始的祭祀时期，巫师跳神会手持一个叫做铙的乐器，铙后来分化成两个用于，一是在军队用作军乐，二是道士将其缩小比例变成了三清铃。
铁碗造型也十分简单古朴，完全就是一圈薄铁片和碗底厚铁片黏合在一起铸造成型，拿在手里很沉，边沿除去铁锈倒是摸起来十分光滑，想必是被人长期摩挲使用。
我掂量着铁碗问陆阴阳：“你说刘真隶吃饭需要碗，弄个木碗，或者陶碗都行，弄个铁碗反而不方便啊。”
“这不是用来吃饭的。”陆阴阳小心用双手接过这一副铁碗：“你看，它碗口比起寻常碗要大很多，而且底部深中部窄，更像是酒盏。”
她这么一说我才发现，这铁腕碗口的确很宽阔，更像现代果盘，一个人用起来实在不方便。
“这是占卜用的，寻水术。”陆阴阳道：“是觅水法的一种。”
寻妖七法，我此前请教过陆阴阳，基本上算是搞懂了大概。
陆氏七门招牌手段：点烟法搜寻妖魔，禳禁法祈福祭祀阴间之主，觅水法找探生路，尝骨法断年龄死因，天眼法识别妖魔鬼怪，祝尸法发掘尸蠹，血蝠法（即血蝠咒）辨认灵怪制衡天官。
觅水法在现代使用率较低，因为到处都不缺水供应，古时走南闯北，尤其是荒漠冻土旱地一带很难找到水，觅水法就是非常重要的一门求生手艺。
陆阴阳给我说：“这是铁器，应该还有一种特殊铜针，通过绳子悬挂在碗上方，通过感应水域指针会转向，那个方向就有水源。”
我表示怀疑：“这是什么原理？真的能找到水？”
“不确定。”陆阴阳也不藏着掖着，掂量着手里铁碗：“觅水法不仅道门有，佛门也会，大多数具有崇拜神秘学性质的组织都有研究，各自路子不同，也不知道到底有效的有多少。不过真正有用的基本上都是运用铁器和磁场，应该是利用相关的联系来寻水，具体原理倒是难以考证了。人在危机时刻，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我不由乐了：“那你们陆家的寻水法也是这种猜拳式办法吗？”
“陆家寻水法是用寻水球，找到动物取血来用，或是周围的植物，通过它们根茎形态寻找水源，算是比较正常的一种。”
到底是实用主义至上的捉虫人，某种程度和现代户外自救手段很像，放在信息不流通的古代，这种看起来稀疏平常的手法估摸着反而不让人相信。到底还是那些运用法器，呼风唤雨的方式看起来更唬人。
外面罗立突然跑进来喊了一声：“真的有乌鸦。”
我们立刻跟他出了罗刹观，还真发现了一只乌鸦，它停在墙上石壁尖角上，歪着头打量着我们几个不速之客。
乌鸦张了张嘴，发出呱呱的声音，它振翅而飞，我们手电都没有跟上它的飞行速度，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陆阴阳最先找到了它的去处：“那里，有通风口。”
她手电照在穹顶的一个死角，那里两旁有凸起的石壁遮挡，让人不易发现有一个洞，对人类来说根本难以通过，乌鸦倒是还好。
知道乌鸦并不是凭空变出来的我们都松了口气。人就是这样，明白了这现象是怎么回事就安稳了，如果搞不清状况就会很焦虑恐惧，真正的恐惧都是来自于未知的惶然。
听我讲了我们的发现，罗立掀开口罩擦了擦脸上的汗，抓起水壶咕噜咕噜灌了一口水。
他润了润喉咙，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陆阴阳。
“那个，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怀疑……这具尸体……下面石板似乎是松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