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她先出去，匆匆忙忙拉好裤子，也顾不得尴尬赶紧问她是怎么回事。
自从抵达八卦城断掌就归属了陆阴阳，她需要研究断掌的来头，再者如果有什么进一步突变陆阴阳也好掌控和做出应对措施。昨夜我还看到她又翻出断掌来观摩，甚至还进行了素描侧写，出门拜访老萨满木沙时我们也带着断掌，就是考虑到他很可能要观摩判断，没想到老萨满根本看都不看就有了决断。
隔壁罗胖子原本正在整理行囊，听到这消息匆匆过来扒着门：“怎么了怎么了？东西不见了？”
桌子上有一个防水旅行袋，内有两层特殊内胆，微型冰箱已经盖门弹开，里头便当盒依旧在，只是装的已经是一整块冰块，那恶魔之手不知何时消失无踪。
罗胖子脸色一变，悚然道：“真他妈邪门，这玩意儿难道自己是活的，还可以跑？”
我和罗立赶紧翻找袋子，依旧没有找到有关的痕迹。
陆阴阳有些迷糊，不解道：“不是它自己跑了，这只是骨骼、肌肉等物质凝聚起来的一团有机物，早在几百年前就没了活性，你们到底在想什么。”
罗立说：“那是什么情况？”
我回过神来：“有人搞鬼，把这东西给偷走了。”
被我们第一个怀疑的是陈扬，他一路上的沉默和顺从与此前在宁泗市的高谈阔论简直判若两人，前后转变如此突兀，加上他自从抵达八卦城已经有了两次暴走的失控，手掌心上又生出的第七根手指，很难不让人不联想起断掌。
罗立一路开车再次去木沙萨满的毡房，路上我们都在整理思路，试图梳理出到底断掌是怎么不见的。从时间上来说，断掌真正离开陆阴阳视线观察的只有半天不到，也就是说从上车到木沙萨满家。
“装断掌的小冰箱是放在后备箱里的。”陆阴阳说道：“到了之后，我们都还没有去拿出来，就进去和木沙萨满碰头。”
我也回忆着：“陈扬坐在我旁边，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不过也没有什么异常，而且他只带了一个随身的小包，刚好放下平板电脑和充电器，很薄，如果要装下那只断手一眼就能够看出来。”
顿时我和陆阴阳对视了一眼。
不是陈扬，是努尔哈利。
排除掉我们几个根本不可能对断掌这种凶物觊觎的，剩余的那一个，不论怎么让人无法相信，都将是最大嫌疑人。
罗立也一脚刹车， 猛地回过头来：“对了，记得吗，我们是坐他的车去找的老萨满。东西都装在他车子后备箱里，他去停车的时候恰好可以掉包。那辆越野车里头后备箱上下是可以打开的，只是要从后面才好放箱子。”
“可这不过是一厢情愿的说法。”
我一直是反对派——倒不是抬杠精神，而是需要一个不同的声音来互相验证。
罗立嘿嘿一笑：“再简单不过的事，你打电话给努尔哈利试试。我保证，没人接听。”
不信邪之下我打电话过去，那头提示已关机。
陆阴阳打断我们俩人的争执：“还是先去木沙萨满那里一趟，努尔哈利的情况他应该可以提供一些消息。”
老萨满此时却是站在毡房外，用手里的刷子在梳理一头小黑马身上的毛，见我们来了也没有任何反应。
这回罗立没有再讲究客气：“木沙萨满，我们遇到了一件怪事，想要再请教您一下……”
他当即说了前后情况。
没想老萨满听完之后喃喃道：“这样啊。”
仿佛他并不怎么惊讶，这更加是让我们不解。
“恶鬼因转移到了努尔哈利身上。”老人缓缓对我们说，那双大得有几分恐怖的眼睛里有一种奇怪神采：“你们之前是不是让努尔哈利和这个‘恶鬼因’接触过，或者做过驱鬼仪式？”
我们这才想起，好像这一点都没有和老萨满说过，我们每一个人潜意识里都觉得眼前老人早就洞察一切，努尔哈利告诉了他所有事。
这恰恰是灯下黑，努尔哈利利用了信息不对称这一点，在我们和老萨满之间选择性利用信息，造成了我们互相沟通交流滞涩。
听罗立又详细说了一遍，老萨满让我们跟他进屋。
走入毡房，我看到陈扬这小子正坐在垫子上摆弄平板电脑，见我们来了，他神色一振。
“我之前什么都不记得了。”陈扬摸了摸被绷带缠住的手，对我们说：“听萨满说，我又失控了……不好意思啊。”
我摆手说：“你没事就好，咱们这回还有一件麻烦事。”
“断掌不见了？到底是……”他也听得一愣。
罗立示意我们都暂时安静。
木沙萨满再次从他旧得裂开缝隙的柜子抽屉里翻出一根蜡烛，这次是白色，我甚至能认出是此前还未烧光的那一支。老人大都有节约的一面，这么一看让我第觉得老萨满也是正常人。
他将蜡烛点燃放置烛台，披上羊羔毯子盘坐在地：“得不到死人的祝福，活人不会安康的。”
这没头没尾的话让我与罗立有些听不懂，只是陆阴阳露出仿佛想到什么的神色。
老萨满肩胛动了动，将毯子裹得更紧了一些：“努尔哈利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
努尔哈利很有灵力，年纪轻轻就得到了先祖的召唤成为了萨满。木沙通过先祖冥冥中的奇妙联系发现了他是和自己一样的黑萨满，因而开始指点努尔哈利，不过与其他才进入精灵世界的萨满不同，努尔哈利仿佛总是很容易就明白和感知到那些最让人费解最需要悟性的东西，让经历不少风雨的木沙萨满都觉得惊讶。
“他真的很聪明，萨满里我从未见过他这样完整继承先祖智慧的人，几乎所有萨满只有随着年纪变大才能更加理解精灵、肉体、生命与世界的关联，他却仿佛才进入萨满就明白了这一切。”老萨满眼皮下垂，仿佛在回忆着什么。
“就像是……进入他身体里的精灵和他自己调换了位置。”
木沙萨满这句话我细细想来却产生了一股莫名惊恐。
萨满得到精灵庇护，与精灵成为一体来做到常人无法做到的事情，所以人和精灵可以看成是寄居一体的双魂。以道家对妖魔鬼怪的阐述，一个是自我，一个是外来灵怪，如同是一种奇异方式的“撞鬼”。年轻的萨满自我充满力量，精灵被全面压制，灵力弱，也发挥不出完全的力量，而衰老后萨满自我距离死亡越来越近，而本就不死的精灵则是变相壮大，故而才说，年老萨满拥有更为强大的力量。
但木沙萨满嘴里，努尔哈利就像是逆转了这个过程，一来他本身就处于弱势，外来精灵占据绝对强势。
陆阴阳终于开口了：“确定吗？”
老萨满闭上眼点点头：“努尔哈利自己也知道，所以他很少展现自己的灵力，尽力不声张。”
我则是和罗立对了一个眼神。此前努尔哈利明明对我们说，他灵力不足，所以无法驱逐陈扬身上的恶鬼，还弄了一出秃鹰环礼，简直逼真无比，别的不提，此人的确是有某种预谋。
“一年前，努尔哈利找到我，向我请教了一个梦境。”
老萨满缓缓道：“他梦见自己回到了先祖埋骨之地，那里有一把剑插在岩石和冰水中，这个梦反复出现，就像是有人一定要他去找到宝剑。”
陆阴阳嘴唇微动：“这就是‘恶鬼因’的表现？”
“当时我并不知道，先祖托梦在萨满中是很正常的事，告知某一处地方，或是山上或是水下，峡谷和冰层，让你去取回一件先祖之物，这表明得到了先祖认可。”木沙萨满叹了口气：“那时候我很替他高兴，没想……”
我是听出来了，这老萨满对努尔哈利还是很看好，而且俩人应该感情还不错，他还是破天荒展露出老人心软的一面，前面更像是一个怪人。
并不擅长人情世故的陆阴阳一把打断他：“说正事。”
老萨满顿了顿，倒也没有计较她的不懂礼貌，十根干枯的手指交叠在腿上：“努尔哈利的先祖梦里的东西大多萨满都知道，是一件传承悠久的神灵兵器，我们叫做白马神剑。它平时会以白马的形态出现在雪山，面对恶鬼就会变回宝剑刺杀魔鬼。”
罗立有些不耐烦了：“萨满，您这讲故事咱们没意见，可是和努尔哈利有什么关系啊？咱们现在是要找到他，搞清楚他拿了断掌去哪，您说这些没头没尾的事……”
木沙萨满依旧是闭目养神状，丝毫不理会：“白马神剑镇压了许多的魔鬼，具有神力，那些魔鬼都是被萨满驱逐之后让白马给吞入肚子里。努尔哈利梦见的就是白马神剑，他问过我很多次，到底白马神剑在哪里，是否仅仅是一个传说。我也告诉了他，白马神剑是真的，早在我小时候，就有一个我爷爷辈的大萨满喀力氕亲眼看到，原本死去的人手持白马神剑站了起来，杀死了玷污圣人之洞的恶鬼附体的人，最后又变回了石像。”
陆阴阳哦了一声：“也就是说，我们拿到的断掌和白马神剑应该有关系。”
“我不知道努尔哈利到底去干什么。”老萨满缓缓睁开眼：“我只是告诉你们，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
我忍不住问：“萨满，您说陈扬的恶鬼因需要彻底找到根源才能解除，现在既然恶鬼因转移到了努尔哈利身上，是不是他就不会有什么大碍了。”
老人看向陈扬：“给他们看。”
陈扬慢慢解开自己手臂上的绷带，只见他小臂上多了一道道青色淤痕，就仿佛有人用手指死死勒住他胳膊造成的。更严重的是，他掌心的两根古怪手指又张长了一分，如同昆虫触角一样轻轻摇晃扭动。
“他的症状没有缓解，而是加重，你们必须加快了。”
老萨满严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