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良奎舔了舔嘴唇，却不知怎么开口，可眼神中的强烈渴望和放大的鼻孔，急促呼吸声都出卖了他的真实想法。
毕竟能活着谁想死？
前面不过是他明知自己必死之后破而后立的洒脱，眼下陆阴阳居然说她有办法解决脑癌，郑良奎一时间居然说不出任何话来。
不止他，我和孙倪也是如此。
你说你莫名其妙冒出一句我能搞定，不是拆台吗？咱们好不容易冰释前嫌……绕来绕去，尔虞我诈，互相试探和过招至今，敢情陆阴阳手里正握着那一枚能够打开困锁的钥匙。
郑良奎终于忍不住强笑：“陆小姐不用安慰我了。”
“我没有安慰你。”陆阴阳说话从来不开玩笑：“真的有办法，只是不能保证能给你延续寿命多久，但三四年还是有的。”
三四年！
郑良奎双眼放光，一瞬间就脱下了那层“伪善”外皮。
这个中年人脸上因为兴奋而发红：“还请陆小姐救我！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可以。”陆阴阳倒是大方：“不需要什么代价，只是我也是第一次自己操作，可能会有意外事故，你也别怨我。”
郑良奎斩钉截铁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做好准备了，愿意搏一搏！还请陆小姐救我一命！”
“好。”
陆阴阳也雷厉风行，示意整个办公室清空，其他人都出去，留下她，我这个助手，以及“病人”郑良奎。
她拉上百叶窗，调暗了灯光，从自己的陆家祖传大皮箱里翻出一颗蜡丸包裹的药，这东西是用来麻醉催眠的，我麻利地捏开让郑良奎吃下，又喝了一点白水，接着让他仰趟在办公桌上。
很快郑良奎就开始发出沉重的鼾声，这个年纪的中年人睡起来打呼噜都一个样子。
我搬来旁边的落地灯，校准角度，又从卫生间里接了一盆水，出来时看到陆阴阳正在边吃兰花豆边翻她的宝贝笔记本。
“你不要告诉我你现在才临时抱佛脚……”我低声道：“你玩儿呢？”
陆阴阳嘴里鼓囊囊地回答：“我的确没有做过这个手术，只是陆折的札记里记录了这么一条，他给一个长了脑瘤的军官做过类似的手术，之后用尸蠹来吞噬不断长大的脑瘤，让那个人多活了八年，最后死在了飞机轰炸下。有了，就是这个。”
我顺着她手指看去，只见这一页陆折老爷子用刚劲锋锐的笔触写着——
湛露：湛湛露斯，匪阳不晞。此虫贪食、祛燥、性凉，非人脑不居，《青囊书》残篇记载，华佗之治曹操头风曾试图以虫祛风，即为湛露。天命有数，此虫仅可暂缓延命，难以根治。
下面还记载了这种叫做湛露的虫子也有极其麻烦的负面作用，会让人反应变慢，连带着性格也会受到影响，对于急躁者变现利好，对原本就是慢性子的人则相当于是进一步“降速”。
按照陆折所描述的步骤和详细图谱，陆阴阳阅读了两遍后就戴上橡胶手套和口罩，要开始动手术。
这回连我都看得心惊肉跳，简直和新手活体实验没什么区别。
不同以往，陆阴阳下手也变得谨慎许多，她先是让我从冰箱取出冰块用干毛巾包裹起来，再有就是酒精——好在郑老板酒柜里多得是，我找了一瓶伏特加替代，盐陆阴阳是随身必备的。
前沿工序完备，陆阴阳左目变成猫眼一样的青色，她小心翼翼从木盒子里翻出一根细小的玻璃管，里头装有透明液体，肉眼看不出来里头有任何东西。事实上，尸蠹原本就是极其细小的东西，只是一旦利滚利般迅速生长不断繁殖才会带来质变。
她指示我：“把他眼睛张开。”
我用手指尽量将他眼皮拉开，露出里头遍布血丝的眼球，眼珠子突然动了一下，吓得我手一抖。
“不要怕，只是无意识的肌肉反应。”
陆阴阳十分淡定，用滴管将装有尸蠹湛露的液体滴入郑良奎眼球里，两者接触的一瞬间我看到那液体仿佛沸腾一样，在郑良奎的晶状体上不断冒出一些细小的凸起，这变化稍纵即逝，很快就融入了他眼睛之中。于是陆阴阳示意我松开手。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陆阴阳手持寻虫指，体内奇虫“天官”发动，看我的眼神也变得不对劲。
不过我已经习惯，倒也不在意。
陆阴阳很快调整过来，用寻虫指在郑良奎头部搜寻湛露的位置和运转状况。
这虫子保持了十分钟的静止不动，让我等得有些百无聊赖。
突然陆阴阳手中寻虫指的指针跳动起来，她立刻左右移动，尸蠹湛露很快从郑良奎眼球钻入后大脑，而后又古怪地进入他鼻腔周围，接下来更是一路往下，停在了郑良奎心脏处。
我皱眉道：“出状况了吧？”
“不知道。”陆阴阳也一脸狐疑：“拿错了？”
我一时间有些慌，万一出了事怎么说也事关外国商人，我国面对外事时一向十分严肃，陆阴阳这个黑市人说不定有大麻烦。
“骗你的。”
陆阴阳突然又说了一句，只是这个冷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她说道：“这是正常反应，最开始进入血管，后来再是更进一步的寻找到神经中枢，根据不同人体，会有一些细微差异。”
为了让整个流程更加稳定，陆阴阳直接用起寻妖七法之一的“天眼法”，仔细观察郑良奎的反应。
正当我松了口气之余，郑良奎突然开始身体痉挛，双眼睁开，眼皮跳个不停，肥胖身体如同一条胖头鱼在桌子上扭动。
“摁住他。”
我使出全身力气勉强让郑良奎没有从上面扭下来，近距离接触下我感觉到郑良奎浑身温度低得要命，心里更是担忧。
陆阴阳终于脸色凝重起来，她抓起一把冰块放在郑良奎头皮处，一会儿冰块里头就凝出一团淡黄色雪花状物质。
“失败了。”
她不以为意道：“得再来一次。”
我擦了擦头上汗水点点头。
又是一次同样流程，只是陆阴阳这回全程用手压住郑良奎头部，我估摸着是用天官强行驱使湛露寄生。
好在这回顺利得多，郑良奎并没有此前的排斥反应，只是身体无意识抖动了一会儿，陆阴阳说是正常反馈。
郑良奎醒来时我们将现场已经收拾完毕，他揉了揉眼睛觉得眼睛有些干涩。
陆阴阳说：“你的体质不算好，不过湛露依旧是成功植入，这东西说到底也是一种寄生物，用它来不断压缩缓解肿瘤对你大脑神经的压迫，不过也是有注意事项，不要过热，不要剧烈运动，少摄入盐分，适量多一点甜食，还有多喝水……”
郑良奎不断点头，眼神里全是惊喜：“陆小姐，我能感觉，我脑子里没那么疼了，以前都得吃止痛药。你这一做手术，我就感觉自己脑子里轻盈了好多，以前都像是装了个铁球似的，很容易就胀痛发晕。”
陆阴阳叮嘱他如果有任何异常反应及时打电话，她会给出办法，甚至可以直接过来帮助处理，郑良奎自然是千恩万谢。
这个难辨好恶的男人嗟叹道：“算命先生说我命遇贵人，我原以为是张北邙，原来这个贵人却是陆小姐，真是有眼无珠。”
电梯里我忍不住说：“你这也太冒险了，出事了怎么办？”
陆阴阳却是一点不担心，反而心情极好，语气轻快：“能够试手的机会不多，好不容易遇到一次，当然不能错过。”
她果然是把郑良奎当成了活体实验对象。
我立刻对陆阴阳进行了风险控制、要顾虑后果的严肃谈话建议，她全程双眼放空，嘴唇微张，一副神游物外的模样。
南部之舟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