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返回医院时恰好遇到孙倪和蔡嫧都醒来，于是我和陆阴阳分头行动，我去看看孙倪，她去检查蔡嫧。
两人间病房里，孙倪穿着病号服靠着摇起来的枕头上，眼睛看着自己手指在想事情。
见我来了，她展颜一笑：“辛苦你了。”
孙倪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从容不迫，她的笑容永远得体，用词遣句也绝不会失仪，这是经年累月的熏陶自制才能维持的习惯。
哪怕是躺在病床上，孙倪给人的观感也是如沐春风，略带病态的白更显出一种她此前未有的楚楚可怜。
“没事，你吓了我们一跳。”我坐在她旁边的折叠金属椅子上，将打包带回来的一杯粥递给她：“吃点东西补充一些体力。”
她低头说了声谢，捧着粥慢慢吞咽，这时候就体现出和刚才陆阴阳吃相的差别来。
陆阴阳吃东西是风卷残云的狂野派，姿势不重要，也不知道是不是陆循老爷子过于宠溺，完全没有纠正这一点。孙倪用餐则是慢嚼细咽，而且最难的是动作仪态丝毫不做作，我这人对于细微差异特别敏感，能够清晰感知到孙倪不是妆模作样给外人看的，而是她一直就这样。
回头想想，同出南天师陆修静一门的陆孙两家，陆家是山林谷涧放养风格，不善人情，野蛮生长，孙家是典型入世大家族，最拢人心，七窍玲珑，有眼下差异也就不足为奇。
“吃饱啦，谢谢。”
她将粥盒放在桌子上，伸出五指对着我。
我这才注意到孙倪食指拇指上沾了粥，于是递了纸巾给她。
孙倪擦拭着手指，冲我一笑：“是不是觉得奇怪，为什么我到现在才醒？”
我嗯了一声。
不担心是不可能的，孙倪专精鬼怪事宜，反倒是陷得比我和陆阴阳都要深，我们几人之中，唯独她一人几乎是独自行动，和我们交集很少。
她突然看了看门口，那里周游和查笑言正在说着什么，让人姑娘很不高兴的模样。
“周游是怎么回事？”
我也忍不住笑了，给她讲了恰好遇到周游在海滩鬼鬼祟祟幽会的事，听得孙倪也大为佩服。
“月黑风高夜，他倒是会选时候。”孙倪调侃了一句，那双漂亮的眼睛看过来：“你之前一定遇到了不少麻烦，说来听听。”
我迷迷糊糊就一五一十说起，要不是关键时刻脑子里一个激灵，差点连天蓬和参同契也漏出口风。
“你算计我！”
我回过神来，只觉得后背都是冷汗，这女人体内可是有十四大蠹首之一的天狼，最会蛊惑异性。
“喂喂，话不能这么说。”孙倪一脸我什么都没做的样子：“要不是看你这么紧张，我只是给你想办法放松一下。”
信她才有鬼了。
“不信么？”孙倪笑道：“你自己感觉一下，是不是自己身体肌肉不再紧绷，心里也没那么发堵？”
别说还真是这样。
“贪狼还有这个作用？”
“没见识了不是？听过ASRM吗？”
这我倒知道，就是利用一些有规律的特殊声音达到让人大脑放松的新兴放松方法，直播里不少姑娘都在玩这个，我还测试过，一开始效果不错，不过一旦习惯就会产生“耐药性”，功效极低。
孙倪道：“说到底还是神经带动肌肉，心理状态是以生理作为传递表现的方式，男性在面对适龄女性时往往精力旺盛，性冲动的荷尔蒙刺激下，理论上男性看到任何一个身材不错的女性都可能产生生理反应。”
她老司机一样解剖男人，让我觉得有些手脚发凉。
“但这个过程往往短暂，因为刺激源头来自于女性在男性眼睛上的成像、声音、气味，一旦熟悉就会产生耐受性，其表现就是脑垂体大量分泌多巴胺。”孙倪目光在我身上游离，我却觉得她目光就像是一柄锋利的手术刀，估计她看着我就是看着一堆骨头和神经、血管之类的混合体。
“要想延续精神刺激是很难的，我导师在实验室里就有一个研究‘爱情’如何实现可控化的项目，目的是让深度爱情变成一种可以被任何普通人都触碰的体验方式。”孙倪说起自己的研究神采奕奕，这一点简直与陆阴阳说捉虫、罗子敷讲炼丹一个样子，或者说她们这样的人都有的共性。
“深度爱情的生理形态来自于间脑底部释放的PEA，也就是苯基乙胺，热恋时人会分泌二到五倍于正常状态的PEA，PEA进入血液循环就会让人面红耳赤，呼吸急促，瞳孔放大，手心出汗等有趣的反应。所以很多人说男性是下半身思考，其实不对，只是下半身和上半身反应不同步而已，一旦同步就会让自身进入一种极其舒适的状态，也就是俗称的真爱。”
孙倪一脸得意道：“贪狼的作用之一就是能够让人分泌出大量的PEA，这可是最好的镇定剂。”
我惊了，陆阴阳说的一点不错，男人真的得离孙倪远一点。此人完全是行走的春药罐子，这种可怕能力一旦施展开来，上到八九十岁老人下到懵懂少年简直通杀。
“放心，我怕你出丑呢。大家是朋友，兔子还不吃窝边草，我不会随便对你下手的。”孙倪一脸看透我所想的模样，轻笑一声：“还是回到正题上来，关于这次昏迷算是我的一次失误。”
与我们想要尽快逃脱的想法不同，孙倪这个捉鬼大师进入九黎君记忆回溯中简直是进入了一处宝库，她开始不断穿梭于九黎君过往记忆库中，试图挖掘出更多的信息。
孙倪进入的几个节点都是九黎君过往驾驭祖船的时期，目击了他与不少鬼怪搏杀，其中还有两次闯天蓬君镇守的幽冥关，这对研究鬼神之道的孙倪来说弥足珍贵。故而她消耗比我们大许多，短时间内不断进出，也让她回魂比我们慢得多。
外面传来几下敲门声。
我扭头看去，和一个身着白衬衫黑窄领带的隽秀青年四目相对，他脑后束了个马尾，倒是有几分艺术家气质，青年对我露出和善的笑容，又看向后面孙倪。
孙倪脸上顿时变得五味陈杂：“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嗅到了一股奸情的味道。
青年笑道：“拜访了孙家奶奶，她说你在这，我就跟过来了。”
孙倪冷笑：“说谎。”
对方耸耸肩：“还有一个原因，我发现了张北邙的踪迹，就一路跟过来，和他稍微交了一下手他就离开了。见你没事我就放心。”
他这才看向我，对我伸出手，我和他握了一下。
“初次见面，张道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