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子敷咦了一声：“刚才我看到她还在那儿，多半到甲板上去了，我上去找找。”
孙倪则是毫不担心的样子，从我这里拿回自己的白鹿刀匣。
我心里总觉得莫名有些紧张，这没来由的心悸催促我下意识小心翼翼往里走去。
往前面是在九黎君梦境中见过的停尸房，此时里头黑黢黢一片，接着外面的光能够勉强看到墙上的确挂了不少头颅骨，但一个个都是白骨状，而且零零散散的，更多是落在地上一地骨片。
靠墙还有一堆堆包裹着的东西，想来应该就是无头尸，我也没再去看，而是轻声喊着陆阴阳的名字。
黑漆漆的路面突然亮堂起来。
身后传来孙倪的声音：“好歹看着路。”
在她手电的帮助下，我往前继续走，长长的甬道仿佛看不到头，走着走着四壁突然变成紫红色，给人一种肮脏腐败的破落感。
尽头处是一团红色蠕动的像是肠道的东西，陆阴阳此时仿佛发现了什么，整个人凑过去。
我忍不住边跑边喊：“陆阴阳，回来！”
她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一样整个人往里头钻，一瞬间里头仿佛有什么东西抓住了她一下子将陆阴阳吞了进去！
“马烨，冷静！”孙倪一把拦住我。
我趁她不注意将孙倪推倒在地，猛地扎入其中，巨大的吸力将我身体搅拌着，我只觉得自己骨头都被从肌肉里撕出来，手脚分离了身体，头盖骨被掀开，脊椎神经都被抽离，身体的一切秘密都荡然无存，意识缥缈……
“马烨，马烨。”
我被摇晃得忍不住呕吐出来，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自己呕吐物里有种细小头发一样的黑色虫子在蠕动，让我吐得胆汁都要呕干。
一只手在我后背拍打。
“没事了。”
陆阴阳一脸释然：“果然我猜得没错，之前我们还在梦境里，你看看周围。”
我扭头看去，发现自己站在祖船黑森森长满藻类的甲板上，罗子敷倒在地上，如婴儿一样侧躺全缩成一团，她原本娇小，眼下更显玲珑身段。海风猎猎，吹得我脑子清醒了几分。
原来我们上了祖船甲板后就一直停在了这里。
我有些骇然：“孙倪和郑良奎他们都是假的？”
“应该不是。”陆阴阳望向远方，指向遥远的船艉：“他们在那边，只是现在还睡着。”
陆阴阳视力惊人，我可没她那千里眼的能耐，只能眯起眼勉强看到远方地上似乎有人。
从船艏走向船艉时，我们看到原本躺在地上的郑良奎三人身体都发生了一种不为人知的奇特变化，他们整个人仿佛陷入布满藻类的黑甲板里，只有露出来体表一部分，很像是浮雕。
阿学侧躺在地上，露出甲板外的是左肩膀为首的左半侧身体，一半脸嵌在甲板中；郑守礼双手撑着身体，仿佛试图把自己从什么东西里拔出来，脸色惊恐；郑良奎是唯有一颗圆圆脑袋露出在外面，紧闭双目，不知是睡着还是已经死了。
最古怪的是他们三人身体就像是生了一层锈迹般长出祖船表面那种黑色藻类，他们各自如铜浮雕般和船甲板凝固为一体，就像是蜡烛一样融化了。
我忍住内心不适，左右看去都没有找到孙倪的影子。
还是陆阴阳胆大，她径直蹲下来用手摸了摸郑良奎头顶，结果用手一捏，郑良奎的一撮头皮居然被她扯了下来。
陆阴阳看着手指间的头皮，还凑过去嗅了嗅：“已经腐烂，里头都全是船体外面这种黑藻了。”
我这才靠过去仔细一看，发现她手指上的确是一团散开来的黑藻，我又走到郑良奎脑袋处观察，发现被扯开的头皮之下没有血肉骨骼，只有一层层黑藻组织，就像是人为用机器将这种植物修剪成了人的模样。
“难不成他们被黑藻给吃了？”我问陆阴阳。
“不。”她走到栏杆边，看向一望无际的深蓝色大海：“我们应该还在九黎君梦境里，倒是有些麻烦了。”
我脑子里有些绕：“你是说我们从第一层梦境到了第二层，现在又是第三层？”
“你想岔了。”她似乎觉得有些难以表达，想了想问我：“你还记得我进来的那个红色像是肠道的洞吧？”
这我自然没忘记，那如同活物一样巨大抽动腔体的模样见过的人都会记忆犹新。
“你有没有发现它周围的变化。”
我立刻回想了一番，当时我担心陆阴阳被什么东西蛊惑陷了进去，倒不是特别注意，只是她一提醒我倒想起一个不起眼的细节。
“整个通道都被那一个在蠕动的红洞堵住，要往前走非得进去不可。”我极力回忆着：“还有是周围的颜色，靠近红洞的位置都是红色的……”
猛地我心里一抖，双眼看向陆阴阳：“不是洞。”
陆阴阳用鼓励的目光示意我继续。
她已经提示过我，说了“肠道”这个词，肠道是消化系统连接的重要通道，横亘在鼇鱼体内似乎没有一点问题，只是最大问题在于前面并没有肠胃器官。
我经常去菜市场买菜，所以对肠衣并不陌生，尤其是有些店铺是专门做灌肠业务，将薄薄肠衣挂在机器上，然后让做好的肉馅将其填满系好，如此一根肠就算是完成。这和此前我们看见的“红洞”几乎是如出一辙。
仅有的区别在于，往里填的肉馅变成了人。
所谓红洞就是九黎君梦境还在演化的边际形态，往前只有这一条路可走，我们这些“肉馅”要往前，“肠衣”自然就需要张开来。这本质上类似于游戏里“战争迷雾”，没有探索过的区域会保持黑暗，最大的明证就是第一次进入鼇鱼体内，返回到长满朱英草的气管通道，后面却长出了一条前面没有的通路。
“我们过快挣脱出上一个梦境，导致这一个根据我们进入时还在演化。”
说到这里我不由更是佩服陆阴阳的敏锐，如果不是她抓住了这个难得机会，或许里头又再次变成一个完整封闭区域，无非是重复上一层的艰难迷宫。
“基本是这样，还有一点你一直没有意识到。”陆阴阳示意我返回前面的船艏，我们并肩走着。
“这是一个从群体梦境分化到个体困境的过程。”
我立刻明白过来：“你是说，咱们之前是群体副本，现在进一步被压缩，我们这些人被引入了不同的梦境副本？”
“副本吗？倒是可以这么说。”
陆阴阳隐隐觉得自己依旧没有挣脱九黎君的封锁，这种感知来自于空间压迫感，如果是正常状态，天官加持下陆阴阳的五感极其敏锐，跌入九黎君梦乡她却频繁失策失误，这和陆阴阳失去了最为依仗的信息攫取能力有关。
“上次在血湖你认为我们处于内部梦境里，我就反复印证，确定你判断很正确。”陆阴阳脸上竟然有几分自责：“要不是你，差点我就陷在这里了。”
我心里得意，嘴上谦虚：“我也不是谦虚，我一个助手……不过你们学院派自然是按照流程和传承思维做事，我们街头流反正没什么偶像包袱，什么管用就用什么，不成体系，街头生活所迫……”
说着说着我感觉自己近来和罗胖子越来越像，心里不由一惊。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古人说得还真有道理。
我想到另一个问题：“说起来，为什么就我们俩在这一个单独副本里，其他人却没进来？”
陆阴阳说她也不知道，这得问九黎君。
她突然指着远方：“你看，那是不是一艘船？”
我顺着陆阴阳食指看去，深蓝大海上，一艘大船果然朝着这边驶来。
同样的漆黑长长船身，如同一条巨大长蛇蜿蜒破海游来。
又一艘祖船？
我和陆阴阳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