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罗胖子互相瞄了一眼，都看出各自疑虑，不过我们谁也没有打断询问这什么红衣鬼差。
春雪手指攥紧到发白发青，她双肩轻微颤抖，仿佛在极力控制自己情绪，好一会儿身体才平稳下来。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更多是想要告诉我们她没事。
“红衣人到来时其他人根本没有预料到，好像也没什么预警，吴正玄正巧还在船上布置狐尾青，当时水面上铁链比现在还多，密密麻麻，就像是一座浮桥，用铁链把船固定起来。”
稍微想了想，春雪接着说：“第九层那天人很少，红衣人弄倒了几人，就上了船，和吴正玄对上了……”
吴正玄对于船上遭遇记忆极深，这一段画面完全不同于前面碎片间断，而是前后极其连贯清晰。
红衣人一步步从铁索上登船，吴正玄渐渐看清楚对方容貌，对方浑身缠满红色绷带，这种绷带材质十分古怪，更像是羊皮或者牛皮。吴正玄作为钻研术法的道士，一下子就识别出这一道道缠满身体的竟是人皮——藏传佛教的人皮唐卡他见识过不少。
人皮绷带上写着黑色符咒，连绵不绝，如同一道道黑色锁链将红衣人缠得严密扎实。他脸部没有鼻子和嘴，除去本是人眼的位置却长着两双眼睛，每一只眼睛看起来都十分呆滞，毫无人类情绪波动，另有一只眼睛则是竖起长在额头上，不过这一只却更像是一个血窟窿，内里黑洞洞的。
五目人出现立刻让吴正玄感觉到莫大压力。他判断对方此前电光火石将一个个同仁击倒一定是用的咒法，当即口念净天地神咒，以此天人合一，借神与之一战。
天地自然，秽炁分散。
洞中玄虚，晃朗太元。
一边念着，吴正玄一边以自身指尖血启动船上阵法，这艘船上被他精心布下的咒法名为“斗姆元君摄五鬼丁甲咒”，引发之下可请神擒拿鬼怪，收摄阴魅，遁隐人形，更有天兵上行，鬼将助阵。
原本此阵是用以应对水中棺，眼下他却顾不得那么多，全力施法，务必要将红衣五目人拖延困锁，等待寨中同道下来救援。
吴正玄双目早开天眼，不惜精血催动符咒，借神之下，船上兀自形成了两具“降神”，左侧一位天兵高达三米金盔金甲，貌若天神，只是浑身金光熠熠，看不清真容，右手则是一鬼将，蛇一样纤细的身体，手持长叉，面若豺狼。
眼下吴正玄已骑虎难下，他深知招来天兵鬼将必定需要自己付出莫大代价，仅仅符咒依旧不够，少不得需要供奉“香火”“精血”等物。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即是如此。
可他定睛一看，发现五目人不慌不忙，丝毫不惧。鬼将径直化作一道黑烟将其环绕在内，按照吴正玄经验，这是鬼将附体夺舍之法，速战速决，十分阴毒，不由心中不忍。
骤然耳边传来一声凄厉惨叫，这叫声让吴正玄吐了一口心头血出来，符箓反噬下他定神一看，只见五目人将鬼将所化黑烟一溜给吸入了顶部第五只眼里，恍若饱餐一顿，身上人皮绷带上的黑色符箓又变得更加浓郁了几分。
金甲天兵则是自身化作一道扭曲光幕，想要将五目人吸入其中，这是天兵常用之术，将其拖入无边炼狱之中，遭受阴间万般折磨，难以转世。
对此五目人只是捏了个法诀，不存在的嘴巴发出嘎嘎怪笑，金甲天兵的炼狱之道居然完全无法吸动五目人，相反五目人身体里弥漫出一道道红色烟尘，迅速将光道给包裹起来，如同他的触须一样将天兵肢解成一道道细小光斑，再次吞入自己身体里。
吴正玄从未见过如此怪异恐惧之事，天兵惩恶引渡，鬼将暴虐凶戾，这是道法借神最厉害管用的两类道兵。此外另外两种，阳神出自于天地异象，无法掌控，妖惑脱胎于阴阳交合，凝而不散，难以驱驰。
以天兵鬼将助阵，又有符船为阵，以己身为眼，要说唯一缺陷，大概是没有引动水中棺里凶煞之气。
吴正玄只看到对方手指遮住了自己的视线，他心里无比悲戚，煞费苦心，到底还是前功尽弃……逆天改命终究不可为……
听完春雪的复述，我们几人半天都没说说话，就连一直乐观不怕事的罗立也闷了下来。
反倒是陆阴阳第一个提出：“那么吴正玄被红人杀掉之后，吴正玄身上金瞳应该是落在他手上，那么你有没有记起红衣人的一些事？”
春雪摇头：“一点也没有相关记忆，我想，吴正玄的记忆有，徐青宁的也有，不可能中间的一点无头绪，很有可能红衣人根本没有拿走金瞳。他的目标不在于吴正玄身上的尸蠹，而是孽龙观。”
我不免疑问：“可孽龙观好好的，至今没有被人开启，这不奇怪么？这个红衣人和另一个人到阴阳寨来干嘛来的？他到底是谁？红衣鬼差又是什么东西？”
陆阴阳用登山杖捅了捅烧得漆黑的木块，通了通风，让火焰更旺盛了一些。
“红衣鬼差，和黄巾力士同为竹山教主许密藏的两件道兵，陆折记载，红衣鬼差有五目，能惑人，吞鬼夺兵，难觅行踪。”
我心中一震。
竹山教主许密藏虽然在历史上不见其名，可真正是民间各种事件中不断出没，不仅抗住了天师府的通缉追捕，而且行事百无禁忌，如果记载属实，他自隋末唐初偷走三皇令开始成为竹山教主，到吴正玄被杀的民国时期活了一千多年。
我不免有些怀疑这到底是不是真的。一个人真的能够活那么长时间么？
罗胖子却回过神咋舌：“乖乖，原来是初代教主大人，果真是威风八面，难逢敌手……”
见我们神色不善，他立刻改口说：“我的意思是，既然许密藏如此之强，连吴正玄摆下阵势，招来天兵鬼将都一点不怕，他来这里是为什么？”
我们几人立刻想到了一个名字。
坛净和尚。
各方记载，坛净和尚来到金竹乡阴阳寨外不是偶然，而是追踪一个妖道一路而来。他原来是追着竹山教主许密藏，再回头想想，坛净和尚身披辟尘衣，手持困龙钵，妖魔鬼怪都难以近身，如此装备精良是对付手段莫测的许密藏，也就完全说得过去了。
俩人之间应该此前就有一番斗法，一路辗转来到了阴阳寨，而后许密藏进入寨中，导致后续一系列事件。
沉默中，春雪突然开口：“看来坛净和尚追杀许密藏是失败了，那么许密藏还活着么？他如果还活着，会在什么地方？”
我只觉得心里一冷，忍不住看向黑色暗河中央，那里孤零零的铜树伫立着，下面躺着一具精心炮制还未使用的孽龙观。
难道许密藏也在等待什么？
蓦然之间，我只觉得暗中有一双眼睛正在看着我们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