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阴阳比了个下压手势，示意我们不要慌。
她在手机上写了一行字：磷化物。
我稍微安定一些。前面一阵子恶补相关知识，陆阴阳就给我讲过一些看似诡异吓人的现象成因，其中就包括坟头鬼火。原因其实也简单，就是腐烂的尸骨含有磷，尸体彻底腐败，磷化物被长期暴晒雨淋渗入土里，继而分解生成磷化氢。
磷化氢类气体从土壤中泄露，继而与空气中的氧接触，温度稍高就会导致气体自燃，生成蓝绿色微弱火焰，白日里人根本不会注意到，只有到了黑夜才突然看到坟地里出现的鬼火。
可这也说不过去，首先地下温度极低根本达不到燃点，再者没有日照氧气含量也不高，哪怕木塔里人为埋着磷化物，可这么多年来应该也消耗殆尽才对。
我心里怀疑着，却并没有表示出来。
倒是罗胖子松了口气，他这人不怕活人，看得见的他都不虚，就发憷那些搞不懂的玩意儿。这回他好歹从竹山教里借了一个法器云铛出来，就是为了应付他最怕的灵怪，只是此时他居然没有摸出云铛，也算是让人意外。
陆阴阳一边翻开手机照片给我们浏览，一边用我的手机做写字板。
她说这是道教斗灯，是一种科仪性质极强的礼器。一般根据人的出生时辰，科仪找到自己的本命星官，礼斗法会目的是为人消灾解厄，祈福延寿。
斗灯往往由五种法器组成，以符合五方五行之数。整体上符合“天圆地方”的观念。其底部为方斗，以象地方；中有圆形凉伞，以象周天。凉伞又称华盖，下有斗签，书有星辰圣讳。
照片上顶部的确有五件法器，一把金钱法剑，一面小铜镜，一副铜尺，黑剪刀，一个黑乎乎铁质铃铛。
几件金属法器氧化都很严重，尤其是银质剪刀黑乎乎一片，要不是罗胖子看宝贝有一手，我们还没能分辨出材质。
陆阴阳神速地打字解释。
斗灯用于祈福安宁礼斗，说明下面的道士们曾经聚集一堂在这里举行了道门仪式，甚至可能进行过占卜问卦。不止如此，一般来说仪式结束后斗灯就会收纳，可眼前斗灯却依旧静静伫立着，恰好挡在路中央，陆阴阳怀疑正是这群道士在仪拜时出了突发事故，导致他们根本顾不得收拾斗灯。
绕过这座斗灯，我们终于看到了前面的景象。
距离斗灯大约二十米远处就是地下暗河，宽度目测有八九米，黑黢黢的水流静静穿梭在低矮的孔洞之间，反射出手电破碎的亮光，一直奔向看不见的远方。
靠近水流，空气温度似乎又低了一两度，让我鼻子里一阵冰冷刺痛感，不由拉紧领口系带。
罗胖子撞了我肩膀一下指向地面，上层的石槽一直蔓延下来，蜿蜒抹过五层斗灯，直到没入黑色暗河之中。
我不由产生了一个荒谬的念头：这石槽莫不是要引导什么东西能够从水里爬出来，一直从阴宅上去？
罗胖子在手机上打字：那宝树你看到没？
他这么一讲我才四下张望，地下河不知多深，带来的风不小，我们所站位置更像是一个河岸，别说什么聚宝神树了，只看到阴冷河风和黑暗，鼻子里都是水流之中的奇怪腥味，荒凉得很。
我不免有些失望，兴师动众绷着神经，以为第九层应该有一个惊天秘密等待我们，眼前却打碎了我们的幻想。难不成那所谓宝树只是一个谎言？但这又有些说不通，八十一个道士聚集一堂，显然不是仅仅为了玩一个地下祭礼。
陆阴阳第一个有了发现。
她从河水里挖出一艘倒扣在岸边浅水下的木头小船，能容纳五六个人，这船之前完全沉入水里，根本没人发现。
我们几人和她一起将其拖出来，发现这艘船竟然完好，没有一点腐烂迹象，简直不可思议。
罗胖子甚至摸出放大镜在灯光下眯起眼查看了一番，一脸惊诧。
开头我还以为这船木头十分特别，但左右看去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只是褐色木板上蒙了一层奇特青油，之前隔着手套我就觉得滑不溜秋，定睛一看更是觉得怪异。
这层青色油脂就像是某种粘性极强的凝胶，牢牢附着在船体上，将它包上了一层轻巧薄膜，简直融为一体，扣都扣不下了，难怪一点没有腐烂。只是我不知道这青油到底是什么，青油里一缕缕头发丝模样的青色纹路布满船体，看起来像是某种先锋艺术作品。
陆阴阳打字说：这是狐尾青。
狐尾青我记得陆阴阳讲过，是一种制作尸体的稀有藻类，性寒冷，但民国前后被大量收割，后又被一些人当做草料喂食给猪羊牛，近乎绝迹。
这种东西喜欢吃腐烂尸体，能够迅速消化其中的钙和钠元素，不断滋生长成很大一片，蘑菇一样，不过一旦缺少食物就会萎缩下来变成薄薄一层像是地衣的东西，继而长眠，直到温度暖和再次苏醒。狐尾青以前就被陆家配合冰块用以保存尸体，十分好用。
陆阴阳将手机上的字调到最大：小心狐尾青，尽量不要皮肤沾上。
这种东西沉睡时毫无威胁，就像是死物，但据说复苏时会疯狂摄食，而且本身会迅速汲取周围一切可用的水分和能量。在阴宅湿冷的恒温地下河里，狐尾青恰好是一种相当好的防腐工具。
正当我们研究这艘小船，旁边传来金属敲石头的声音，我们回头看去，这回是春雪又有发现。
她用登山杖在水里扒拉着什么，向我们挥舞了一下，寻求帮助。
罗胖子身宽步长，径直几步过去用他的工兵铲一划拉水面，顿时我们看到一条黑不溜秋的大蛇被捞上岸，让罗胖子猛地往后跑去。
冷静下来后我们发现那并非是一条蟒蛇，而是一根铁索。也怪这个鬼地方，不能说话又四下静籁，人很容易受惊。
罗立又回去试着拽了拽这根粗铁索，水里划拉一声，显出它连着更远的地方，远处似乎牢牢拴住了某个东西。我们用手电照去，发现水流前方隐隐绰绰出现了一株树的影子。
我揉了揉眼睛，怀疑是自己看错。
一棵树怎么可能长在这种冰冷流水之中？
我们三人的手电射程有限，终究是不清楚，陆阴阳的探照灯则是直接投射到了那棵树上。
还真是地下暗河里长出一棵树！
这棵树浑身金黄，枝杈稀疏，没有叶子，在灯光下反射出有色金属独有的光泽，顿时我们几人呼吸都粗重起来。
能够在这样潮湿环境下依旧保有光泽，强大的抗腐蚀能力，让人着迷的金色光晕，千年来令人垂涎的流光溢彩，比女神胴体还要让男人着迷之物，战争与奴役的源头，王国兴起与世界革命的最强推进剂……只有一种金属。
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