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面前的是一个大概二十五六的年轻女人，她有一张乖巧精致的脸，一双桃花眼里仿佛沁着水，妩媚水润，卷曲黑亮的长发披在肩头，她穿着一件黑色连衣裙，坐在巨大玻璃墙面前的椅子上，旁若无人地吸着一杯冰酸奶。
“安娜，去卸个妆吧。”她对乔安娜笑着说：“里头有卫生间。”
乔安娜点点头，冲我横了一眼，就提着包往里走去。
“上次见面，忘记了自我介绍，我叫孙倪，端倪的倪。”她看向我，露出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笑容。笑这种动作其实要表达完好并不容易，掌握不佳就变成假笑，假惺惺惹人厌恶，火候不够又很容易谄媚过度、抑或是过于轻蔑，我见过的人中，就春雪和这位孙倪笑容天赋异凛。
春雪就像是她的名字那般，如同初春还未化掉的雪朵，清新醒目，孙倪是另一种方式。
她容貌甜美中却透着奇异诱惑，那双眼睛仿佛洞察人心，却又一点也不在乎，她看起来像是无忧无虑的少女，大可以坐在秋千上喝着冰奶茶，她又有成熟女性的一面，一开口，轻快温柔的语调中散发出一股让人安心的魔力。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笑容既清纯又娇媚，孩子气里又带着女人味，她双手放在桌子上，轻盈细长的手指在黑色台子上轻轻敲打，仿佛在抚摸着看不见的琴键。
被她这么笑盈盈看着，让我觉得自己耳根有些发烧，心里大骂自己没出息，又不是没见过女人。
“陆小姐，开了个小小玩笑，不要介意。”孙倪却根本不是和我讲的话，而是我后面的陆阴阳。
原来她根本就不是看我，让我自尊心一阵受挫，同时也冷静下来。
“我们认识吗？”陆阴阳有些好奇：“难道我们见过？”
“据我所知是没有的。”孙倪耸耸肩：“你要喝点东西吗？”
陆阴阳说不要。
“那你怎么知道我的？”陆阴阳的性格是不懂就问，绝不装模做样。
“因为我们祖上老前辈们可是很熟悉呀。”孙倪嘴角牵了牵，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有些笨得可爱：“我姓孙，祖上正是孙游岳一脉，你觉得我认识你，还奇怪吗？”
陆阴阳恍然大悟，不过立刻脸色警惕：“你是骗子吧？”
听她说话有时候让人要气死。哪怕你怀疑别人是骗子也不应该说出来啊！而是应该一边警惕一边试探……我朝她疯狂使眼色，陆阴阳看都没看我一眼，完全无视。
孙倪笑得前仰后合，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果然，陆小姐和传闻一样的有意思。我们要互相辨认也很简单，那么，你就再次看看，我是否是假的……”
随着她最后一个词说出口，我突然又嗅到了那一股奇异的巧克力味道，只觉得浑身松软，看到孙倪笑颜竟然眼睛再也移不开来，心里只觉得这个女人真美，想要靠近她，一时间口干舌燥，心脏发紧发抽，只希望她能够对我说句话。
一只手猛地拍在我脑门，我这才晕晕乎乎醒过来。自然是陆阴阳的手笔，也不晓得她碰了我脑袋什么地方的机关，一下子我就从之前的沉溺上瘾状态清醒过来，只觉得眼前这个叫孙倪的女人如同蛇蝎美人，背后发凉。
“贪狼……果然在你们孙家。”陆阴阳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她认真看着孙倪，神色肃穆：“你们不知道十四大蠹首风险巨大么？”
“当然知道。”孙倪一脸毫不在意，随手拉开一罐盐汽水，慢慢饮着：“和你的‘天官’一样，贪狼也是经过很多代孙家捉虫人的驯化，才能够为我们所用，你的天官没有危险吗？我们捉虫人自古以来就是和这些尸蠹一起共存，为什么要害怕。”
陆阴阳皱眉：“十四大蠹首已经脱离了‘尸蠹’概念范畴，任一蠹首都可能造成大规模灾难，你们孙家不可能没有叮嘱。”
我还记得陆阴阳说过，五代时期的后周世宗柴荣正是获得了十四大蠹首之一的“紫微帝星”助力，才能够在短短十几年横扫诸强，几近一统中原。
十四大蠹首的概念对我还有些不真切，但我亲眼见过大尸蠹“燎原”，那玩意儿居然具有自我意志，能够控制小女孩方晓桐，以她作为诱饵想要占据诱猎陆阴阳的大脑。简直如同有智力版本的异形，要不是救命的巧克力，还得惹出大乱子。
“当然是知道的，十四大蠹首原本就是进化到某种程度的另类智慧生命，用现代科学语境来说，也是一种变异特殊生物，只是它们无法单独存在，所以分析起来很困难。”
孙倪放下盐汽水：“不过，陆阴阳，你是不是也忘记了，我们孙家主攻的是什么？”
陆阴阳一愣：“符箓炼器……”
“对啊。”孙倪幽幽道：“捉虫人自陆修静起始重整，陆家广修杂学、圈养尸蠹，符箓炼器这种传统古典手艺就落在了我们孙家肩上，原本陆天师应该是想的陆家专门应对尸蠹，由孙家来继承道家方术……咦，我好像偏题了。”
她轻轻一笑：“陆家擅长圈养观察尸蠹习性，以虫龛捕获封存尸蠹，我们是另一条路子，用符箓法器应对。虽然十四大蠹首的确不是常人能够掌控，不过以‘静心咒’和特定法器应对，贪狼寄存孙家一百三十年还没有一次事故。”
言语之间带着毫不掩饰的骄傲。
陆阴阳露出有些矛盾的神色，仿佛想要说什么，最后却忍住没有开口。
我好不容易抓住机会：“这位孙小姐，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你这个手机是什么情况？你是正统术士后人，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好玩啊。”
孙倪轻飘飘一句让我一愣。
“开玩笑的啦。”孙倪见我理解错了，安抚道：“这是一个测试，为了验证一个新项目。”
此时乔安娜已经卸妆完毕回来，果然如我所料是一个干练清爽的女人，衣服也换成简单的宽大白色短袖衫，真容比起浓妆艳抹的夜店女要精神健康许多，只是看我的眼神很是不善。估摸着是还记仇我在出租车上阴了她一手。
“走吧，上车，到车上你们就明白了。”
就在街的另一端，停泊着那一辆红色mini cooper，我正是在这辆车内看到了春雪，迷失了自己。
“这辆车是乔安娜的，为了实验，也是辛苦了。”孙倪笑着打开车门，并没有让我们立刻上车。
大概三分钟后，后座车门嘎吱一声打开。
“上来吧。”
孙倪的声音带着一股诱人心魄的蛊惑。
乔安娜看着我们上车，一脸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