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我以为这事就告一段落,没想到几天后宁警官找上门来。
第一次她上门询问情况时英姿飒爽,干练精神,第二次晕倒被陆阴阳带回来就有些精神虚弱的样子,这一次则是憔悴不已。
宁警官眼眶发黑,皮肤发干,眼睛里血丝密布,戴着一顶鸭舌帽,整个人像是经历了一场没有修整的漫长旅途,打开门时我一时半刻差点没有认出来。
“你们……”她停顿了片刻,眼神飘向屋子里头:“有没有看到上次我说的那个男人?”
我下意识回答:“没有。”
立刻我就反应过来,如果她是过来公务的话根本用不着,哪有反复同一个地方询问的?她眼下的情况……是过来找陆阴阳的。
我说:“请进请进,那个,我朋友马上回来了。”
话才落下,陆阴阳就到了。
看到宁警官这幅仪容,陆阴阳脸色凝重:“都要到末期了……得赶快诊治。”
犹豫了一会儿,宁警官缓缓开口:“我去医院看过,只是说我毛细血管有些脆弱,其他一切正常,给我开了一些安定,让我多休息……”
我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宁警官说谢谢,礼貌性用嘴唇碰了一下杯沿。
“回去之后我每天都吃安定睡觉,半夜还是会醒来,一直到天亮。”她眼神有些痛苦:“才睡着一点就会醒,人很疲劳,头发也掉得很多,一抓就是一缕。”
宁警官看向陆阴阳,期待她说点什么,陆阴阳却安静地一动不动。
于是她只能继续自白:“这还不是最严重的。现在每天我会莫名心慌,神经紧张,我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说着,她从兜里摸出一个药瓶,借着我的热水喝下几颗药。
“必须定时吃药才能缓解焦虑,医生说我是压力过大,精神上的负担……我知道不是的!”她突然声调大了起来:“之前最忙的严打时期,我每天睡四个小时也没有影响工作,照样吃饭睡觉没有问题。”
“现在,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宁警官声音渐渐变小,眼神迷茫:“到底怎么了,我不知道。”
陆阴阳从沙发下拖出她的那个旧皮箱,从里头翻找了一阵摸出一个褐色瓶子。她倒出来三个圆圆的蜡团子,捏开蜡,里头是一种灰色药丸。
“先吃一颗。”陆阴阳将药放在手心:“我家是老中医。”
这句原本听起来就像是有诈的话却让宁警官多了几分信心,咬牙捏起药丸就吞了下去,就着水喝下。
“这……”
才说了一个字她就软绵绵倒在沙发上。
“这是什么药?”我有些摸不准。
“自制的速效安眠药。”陆阴阳手里突然多了一根长针,对准宁警官头就要扎去,被我一把拦住:“你干什么?”
“看种类。”陆阴阳说:“你再浪费我一点时间,她就多一分危险。”
她用手中针轻轻扎破了宁警官头皮,用一根棉签取了血,让我用另一根棉签给她压住止血。陆阴阳又从皮箱里拖出一个瓶子,里头装着像是某种透明果冻的软质,她用勺子小心翼翼挖出来一点,将棉签触碰,顿时那果冻开始变色,立刻呈现出血红色。陆阴阳根据一张包裹瓶子的皮上颜色进行比对。
“验色剂是十二。”她嘴里念念有词:“症状和反应对应的是,十四科下属分支之一……草鬼。”
草鬼婆,那是什么?
“一种尸蠹,在旧时代的湘西算是比较常见的,养草鬼的人被称为草鬼婆,草鬼有旱生和水生的区别。旱生比较少见,可以藏在木头和竹子里,休眠时间很长,需要时可以通过特殊方式唤醒。水生草鬼是最多的,草鬼婆家里一般都会长期摆放一盆水,水生草鬼没水不能活的。”
陆阴阳一边收拾工具,一边说着:“水生草鬼对水要求很高,草鬼婆每天都会把头埋进水里一段时间。她的这个应该是旱生草鬼,比较少有。”
我一听有戏:“那把草鬼取出来啊。”
“取不出来。”
“为什么?”我还记得周游连夜给“薛定谔”做手术那一幕,他这个多年没有接触捉虫行业的人都能搞定,没可能陆阴阳这样的专业人士办不到。
“不同尸蠹情况不一样。之前那只刑天明显不是野生,还处于幼年体状态,攻击性很弱,感知也不敏锐,加上是早期感染周游才能取出来。”陆阴阳解释道:“草鬼本身就和刑天不同,是一种伴生尸蠹。分为一雌一雄,相隔越远,草鬼就会活动加剧,导致感染者各种异状。她身体里的就是雌草鬼,单独取出草鬼风险很大,很可能会死。”
我恍然:“意思就是说,必须找到那只雄性草鬼才行?”
陆阴阳点点头:“如果没猜错,雄性草鬼寄生者应该也是导致她感染的那个人。只要找出来,就有办法。”
根据陆阴阳的判断,草鬼婆有几个特性,一是必须是女人,二是一定和宁警官有恩怨,三是对方和宁警官有过贴身接触,不然是无法感染草鬼的。
这时候宁警官慢慢睁开眼,眼神变得不像之前那么焦虑:“好久没有这么舒服睡觉过了。”
其实她才睡了不到一个小时。
“真的很谢谢你!之前我是不信中医的,没想到这么不可思议!”
她坐起来,对陆阴阳的态度和之前截然不同。
陆阴阳直截了当开口:“你这个情况是被人动了手脚,必须找出这个人我才能帮你真正根除后患,否则你会越来越焦虑和精神绷紧,最后最好的结果也是变成一个疯子。”
冷酷的话让原本抱有期望的宁警官呼吸又发紧:“我,我想不到是谁……”
宁警官自从警官大学毕业就进入了宁泗市姚沽区户榆街派出所,到现在已经四年,期间她不记得自己和什么人有不可调和的的矛盾。怎么也想不到要致自己于死地的人。看着她有些迷茫又可怜的样子,我也有些难过。
难道是他们工作导致的仇人?
“不会。”宁警官说:“户榆街这边娱乐场所很少,充其量是一些邻里纠纷,虽然是老城区,治安环境还是不错。哪怕有刑事案件,也是由刑警大队侦破,我们所是负责配合的。”
末了陆阴阳让她回去,说她再想想办法。
“找那个梁警察。”陆阴阳的办法是找她搭档询问情况。
俗话说得好,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本人往往很容易忽略一些看似微不足道的情况,而你不在乎的东西在其他人眼里却有可能是极其重要的。这也是为什么有人因为一顿饭,甚至一瓶酒都可能大打出手。
为了避免过于正式,我将梁警官约到了旁边的咖啡厅。
“你问她的事……”他对我打听宁警官的事情有些意外。
我立刻说:“其实……我挺喜欢宁警官的,所以想要了解一下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还请帮帮忙!”
梁警官瞄了眼我旁边同样专注的陆阴阳,脸色不好看:“你这是……”
“这是我好哥们。”我用手搂了搂陆阴阳肩膀,示意我们之间是哥们关系,根本没把她当女人看。陆阴阳也很配合和我搂了搂,一巴掌打得我后背火烧火燎。
梁警官哑然:“宁澜人很好,就是有时候脾气过于直接了。原来这姑娘是你的僚机,宁澜之前还给我说,有个小姑娘在鬼鬼祟祟跟着她……”
我旁敲侧击:“梁警官,宁警官有没有特别关系好的女同事,或者说不那么好的也行……”
“我们所三个女警。”梁警官答复也干脆:“和宁澜最好的是周箐,另外还有一个去年底就被借调到市局里了。她和周箐放假经常凑在一起看电影、去自驾游、游泳什么的。”
我不由下意识道:“梁警官真专业,这些情况一目了然。”
他有些局促。
我顿时回过神来,敢情梁警官对那个周箐有点意思。
陆阴阳并不想继续在无关话题上纠缠,直接道:“她这两天好像精神不太好,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我们这工作就是处理麻烦的。”梁警官看了看手机,突然想到了什么:“说起来还是有的,之前有个女人来找过宁澜,她们还吵了一架。”
我顿时来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