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们来简述一下我们的军队构成，都特娘把耳朵格老子凑过来。”
经过历时两天的激烈争辩，黑加仑军的高层军官们瞪着血丝密布的双眼，像是群饿狼般在桌子上打量着彼此。安度因的前襟被抓得凌乱，安德鲁的头发叫人揪得兔子耳朵那般竖了起来，卢瑟和希尔刚刚像是交际舞一样互相锁喉，还剩下一个瓦格良与冲击步兵代理团长阿尔提亚，被不知道谁黑了一拳，缩在角落不敢吱声。罗多克的弩手团团长克斯与加里相亲相爱地坐在一起，看着诺德人互相饱以老拳，瑟瑟发抖。
“首先……要我说你们真是有瘾，这都少了三个团长，你们还能打成这个奶奶样。”沃尔夫拿着手中的花名册，又气又好笑，“就为了争这么几个大头兵？你看人家阿尔提亚，一直坐在那啥也不要……”
听到被点名的新晋代理团长赶忙打了个哆嗦，笔直地站起身来，朝沃尔夫深鞠一躬，大声说道：“头儿，杜瓦克因少爷、希尔薇小姐和亚托大爷临走前交代过，除去他们仨带走的，东部团和斧矛团加在一起还有一百七十多人，冲击步兵还有一百二十五人，要是回来之后少了一个，他们就要血鹰了我。”
气不打一处来的黑加仑军将军白眼差点把黑眼珠翻过去，这辈子最不该做的事情就是和瓦格良人讲道理，你永远也不知道这些前卡拉德帝国的皇家卫队脑子里，都长着些什么。不过话可不敢这么说，希尔薇他爹，柏兰顿·基恩神裁时活劈西格德的模样，让沃尔夫半点脾气都生不出来。这些大爷跟着自己能保持着友善的亲密关系，简直再好不过了。
“那你就带着这三百人训练吧，补员的事情等他们回来再提。”沃尔夫挥了挥手爪子，阿尔提亚兴冲冲地坐下。垂涎瓦格良剑士许久的卢瑟不怀好意地看着这位代理团长，吓得阿尔提亚浑身发毛，“卢瑟，把脑袋转过来，你的剑士团满意不？”
刚刚还在四处打量的卢瑟瞬间变得愁眉苦脸，表情变换之快，连远洋的风暴都自愧弗如。恨不得皱纹里夹着皱纹的黑加仑军剑士团团长，用如怨如诉的声音向沃尔夫抱怨道：“将军，从一百多人恢复到二百三十人确实是件好事，但新兵太多了啊，我感觉老兵分不过来……”
“你才加进去一百个三村新兵，那可都是最好的补员。”一向在众人面前乖巧懂事的安度因也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拍着桌子叫嚷，“你要不要试试和我换一下，学习学习怎么用二百多个老枪兵带上五百个奴隶？”
“小兔崽子，反了你娘了个鸡大腿的！忘了你当年跟着跟蠢贼当土匪，老子一脚把你踢雪地里了？”卢瑟气冲冲地走了上去，和安度因以及同样站起来的安德鲁对峙上去，“拿了五百人，你可是咱军队的主力了，还抱怨个卵球？”
眼看着又要打了起来，希尔赶紧挥了挥手里的花名册，身边的几位小书记官跟着愁眉苦脸地审阅，这些团长级别的军官打起架来丝毫不理会眼色，除了沃尔夫谁也叫不停。这要是再吵起来，说不准又要为了哪个看上去不错的新兵苗子掐一架。
“现在黑加仑军的编织暂且如下。”
“近卫团，抽调三十名战斗经验丰富的老兵，团长托曼。”
“剑士团，二百三十人，老兵一百人，新兵一百三十名，团长卢瑟。”
“枪兵团，七百三十五人，老兵二百四十人，新兵四百九十人，团长安度因，副团长安德鲁。”
“东部团、斧矛团、冲击步兵团，暂时由阿尔提亚管理，共计二百九十五人。”
“罗多克弩手团，共计二百三十七名弩手，一百名杂役，由团长克斯、副团长加里统领。”
“总计战斗人员一千四百九十七人，算上后勤、杂役、医官、旗手、书记官，共计一千七百人。”
所有的人都开始欢欣鼓舞，只有沃尔夫仍旧坐在椅子上叹气。短时间之内，黑加仑军的数量确实有所恢复，但是质量和以往数次一样，以直线水准下降。尤其在亚伦战役中表现出色、被寄予厚望的枪兵团，现如今只剩下了二百多名老兵，那些奴隶目前的战斗水平，沃尔夫根本无法指望。
“如果有不死人的战争，可以让士兵们只收到锻炼，而不必丧命就好了。”
一阵荒唐的想法掠过沃尔夫的脑海，往昔倒下的黑加仑军士兵，他们的面孔历历在目。很多战士的骸骨深埋在村后的小丘上，部分则在家人或遗嘱的要求下进行了海葬。原本沃尔夫会以为，相当多的人会因为传统而反对火葬。然而当那船型坟墓累累盖起，前来祭典者的数目居然远超想象，人们怀念他们的勇敢，以及牺牲所换得的希望。
经过几番思索，沃尔夫对那些如释重负的团长们，认真地下达了命令：“无论如何，我可以接受他们在训练场上累死累活，甚至受伤牺牲。但是不能接受在战场上，他们因为武器与阵型的生疏而一溃千里。那是在浪费儿郎们的性命。”
在得到了部下们严肃的齐声许诺后，沃尔夫终于可以将自己扔到旷野之中。军队的事情不能急于一时，但有些人的肚子可就不是那么好脾气了。这位雅尔换上坚实可靠的皮甲，尤其加固了护手与护裆，如同角斗士那般，带着些许东西消失在了巡逻卫兵的视野里，人们已经对此见怪不怪。
“饿了吧。”沃尔夫扛着一小桶胡萝卜与卷心菜，独自来到了黑加仑村外的墓地附近。这里孤零零的，没有任何可以站起来和雅尔分享蔬菜的闲杂人等，“你真是越来越能吃了，这桶蔬菜够我吃上一周了，你这才第三顿，都快见底了。老子要喂不起你喽！”
树林内仿佛应答那般响起一阵粗野的呼哧声，某只浑身长满毫毛、皮肤被磨蹭得如同铠甲般坚硬的野猪，像是温顺的家养动物那般，缓缓踱步来到沃尔夫·路西法的身边。在距离男人还有三步的距离时，懒撒地躺在地上，将柔软的腹部对准沃尔夫，像是只全无威胁的乖巧小狗。当然，是三百斤的那种巨型小狗。
“乖。”沃尔夫嚼了口胡萝卜，只咬掉了个尖头，这位男爵并不饿，剩下的都塞进了呼哧的肚子内，“老伙计，按照你的牙口来看，五岁了吧？”
呼哧怎么会听得懂沃尔夫在说什么，但是这并不代表它不懂得胡萝卜的滋味。那双在杂毛间的小眼睛搜寻着桶里残存的食物，但沃尔夫不投喂它，野猪也不着急发狂，只是静静地扬起头来，用獠牙和鼻息催促自己的老友。
“真没想到，我们都变成了这个样子。”沃尔夫倚在树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向呼哧丢着蔬菜，恢复野性的海斯特堡圈养猪，满口流淌着新鲜的汁液，“你也和我一样吧，披着层耀武扬威的铠甲，到处为了生存作战……我们的命运，还真是从那一天开始，变得相似了。”
沃尔夫替呼哧把桶放到面前，野猪贪婪地吞咽着胡萝卜与卷心菜，獠牙在木桶划出刺耳的厉声。他原本以为，往昔已经如同那些埋在坟墓里的战士，永远成为了过去和泡影。但令人惊喜的是，他又在某天意外查看墓地时，发现了共患难的大宝贝猪，甚至还像是人那样认识自己。沃尔夫往往不得不感叹，并不是所有人都比得上一头差点被宰来吃肉的生猪。
“看到了吗？那些死去的年轻人，你是生长在自然的，我想你一定可以看到，对吧？”沃尔夫用带着皮护的手臂捋过野猪的粗毛，眼神瞄向新建的黑加仑军坟地，按照风俗，奥丁和托尔的祭石分别树立在安眠之所的左右，守望着坟内的英灵，“他们现在在看着我吗？是否在抱怨，因为我他们失去了宝贵的生命？还是在和诸神痛饮鲜血般的美酒？”
没有人回答，只有吃饱喝足的野猪呼哧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嘴里发出一阵胡萝卜和大头菜的胃液发酵味儿。沃尔夫躺在呼哧身边的空地上，眯着眼数起来天边的云彩，就这么无拘无束地沉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