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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弃誓者(下)

所有的骑士都已经拿到了武器,甚至连被缴获的锁子甲都被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武器库内。一个负责看守的狱卒喝得酩酊大醉,污浊的酒液沿着下巴上的山羊胡须流淌,乌克斯豪尔式软甲胸口上,沾染着一大片湿漉漉的痕迹。

“噢,我什么都不知道。”老狱卒眯着眼睛,嬉皮笑脸地对骑士们说道,“哎呀,您看,地牢的钥匙也掉下来了,喝酒真误事……要是有些火腿就更好了。”

罗斯向这位狱卒低声道谢,然而这位醉醺醺的老士兵只是仰脸超天地说着含糊不清的‘梦话’:“啊……外面的门卫会带着一些老鼠前去城墙,用吊篮把他们放下城墙。他们会跑回自己的老巢,把里面的蚂蚁带得干干净净。”

听到这些安排,罗斯不再犹豫,和那些骑士比了个禁声的手势,用钥匙打开了地牢的房门。众人悄悄地鱼贯而出,那名全副武装的监狱守卫举着火把,背对着那些骑士一言不发。直到脚步声慢慢平息,才转过身来,大略查看了一下人数,确认后也不和罗斯或其他苏诺人交流,只是大跨步向着城墙出发。

安静的骑士们压抑着内心的激动,紧紧跟随着前人的步伐,一路上没有任何巡逻士兵与守卫。直到墙头才看到了几名执勤的士兵,看到守卫招呼也不打,只是默默地目送骑士们走上城墙,将结实的吊篮拉上突出的木质加阔楼斗。这些都仿佛被人操控着的木偶戏,罗斯没有看到一位熟悉的军官或者听到一句明确告知的话语,狡猾是狐狸没有留下什么毫毛。

“今天,会有人用吊篮下去吗?”守卫像是询问那些卫士那样大声说道,脸依旧没有看那些骑士,“武器单独捆好用绳索放下去,这样可以加快速度。天快要亮了。”

骑士们有条不紊地登上吊篮,绳索数次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作响,但终究有惊无险地将苏诺的复仇者们和他们的武器送到了地面。罗斯在最末殿后,目送每一个苏诺骑士都安全到达,最后才站进吊篮内,准备离开这座让人不愿回忆的库尔玛堡。

“罗斯先生,稍等。”一直惜字如金的监狱守卫终于转过身来,第一次正面面对着罗斯·科迪开口说话,“这一切都是您自作主张,没有问题吧?”

骑士长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位目光深沉的城堡守卫,轻轻点了点头:“当然,我策划了越狱并袭击了武器库,这是一场暴乱。”

得到肯定答复的监狱守卫满意地眯起双眼,朝罗斯告别一般地挥手。很快绳索被缓缓放下,罗斯的双脚落到了库尔玛堡的墙外。漆黑幕布般的苍穹笼罩着罗多克的山区,这些愤怒而全副武装的骑士,拿到了城墙上放下的火把。

但是出于安全的考虑,只有队首的罗斯、队伍中间的几位、以及殿后的某位点燃了火把。其余的骑士在清点过人数后,排成长排紧紧跟随,不发出半点声响。苏诺人快速通过了城墙的视野范围,消失在兵营边缘的山林内。他们决定不惊扰那些乌克斯豪尔的野外驻守军,绕后直穿苏诺大营。

“各位,先在这里等一下。”罗斯叫住了后续的骑士,一阵低沉的‘停’在队伍间响起,“我和欣德前去探路,前面有人的动静。”

骑士们拿出武器在原地等待。他们慢慢走过一片狭长的灌木丛,树枝密密麻麻地遮住了他们的身影,罗斯和欣德置身于阴影,观察着一簇小小的篝火。出乎意料的,这些半山腰的来客是些衣冠楚楚的帕拉汶人,那骄傲的鼻音是无法被伪装和铠甲遮掩的。

“我们现在需要执行来自公爵的指令,潘西也许为那些囚犯准备了审判,但是这些好战分子活着,终究是障碍。”白日的信使现在就像是指挥官那般站在所有人的面前,大声对着那些帕拉汶使者说道,“我已经买通了监狱守卫,今晚,我们前去将他们杀得一干二净!”

那些帕拉汶的年轻贵胄们欢呼起来,仿佛要做的不是件肮脏龌蹉的谋杀之举,而是击败了某些将要入侵斯瓦迪亚的异族。其中一位剑柄镶嵌了珍珠的骑士站起身来,向信使先生发起提问:“杰拉德,我们这么做,是否会激怒拉多维奇公爵?”

信使杰拉德看起来年纪已经不小了,但帕拉汶养尊处优的生活让他保养得很是年轻。罗斯目光如炬地打量着这位想要夺取自己性命的杀手,像是要把杰拉德的面庞印刻在自己的脑海里。欣德拉扯住罗斯的袖口,生怕冲动毁掉这位骑士们的领袖。然而罗斯不动如山,只是默默地观察着,注视着每一个帕拉汶人的面孔。

“当然会,但是这已经是木已成舟的事。”杰拉德忍不住脸上挂出讽刺的笑颜,“这样,乌克斯豪尔算是彻底绑上了我们的战马,谁也改变不了苏诺人鲜血流淌在此的事实。”

那些追随者纷纷为这个天衣无缝的计划喝彩起来,罗斯带着欣德转身便走。那些焦急的骑士很快便知晓了这罪恶的勾当,如同遇到烈火的干柴那般义愤填膺起来,有骑士走上前压低声音说道:“我要和他们决斗,知道最后一个帕拉汶的杂种死在我的剑上!”

“让卑鄙小人的鲜血污染我们的手掌吗?”罗斯指着那些携带弩的骑士们,“我们完全可以用最小的代价将他们屠戮于此。”

“这不符合骑士道义!”一个骑士握紧了腰间的剑柄,对这种射击武器嗤之以鼻,“骑士从来不会杀死没有准备的对手……”

罗斯走上前,注视着这位苏诺骑士骄傲的双眸,一字一句地问道:“那么,亲爱的骑士,你的领地和要保护的人,现在又在哪里了?被正大光明地在战场上杀死了吗?不,他们全部都死在那场肮脏的酒席上,如同鸡鸭那般毫无抵抗之力。”

骑士颤抖着回击道:“那么,我们就要变得像他们一样卑鄙吗?”

罗斯默不作声地从一个骑士身上结果轻弩,轻轻做了个比划的动作,转过身来,毫无畏惧之意地扫视着所有的苏诺人,用不大却钪锵有力的声音认真地回答,远处帕拉汶人的嘻嘻哈哈遮盖了骑士愤怒的嗓音。

“如果我们像是最忠诚的教条守卫者那么战斗,很快我们就会被绝望地围困在苏诺的某个小村子里,等待着我们的死亡。我们的敌人像是蛆虫一样无耻,我们就要像猎鹰那般狡猾,任何一个猎物都不可以轻易放过!”

罗斯将自己的骑士佩剑挂到树上,从另外一个骑士手中拿起钉头锤扛在肩上,狂怒的骑士面色却如同铅铁那般沉稳无法揣测。

“我发誓将他们每一个杀死在我们的复仇之所,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也许将为了复仇背叛我的骑士准则,也许会为了复仇放弃我对国王的效忠,因为我拥有这颗复仇之心,我要履行为家族与苏诺的义务!”

骑士们默不作声地看着罗斯的所作所为,那些拿着弩的骑士纷纷走上前来,眼神中带着决绝与无畏,和策马冲锋时毫无区别。某些骑士眼神挣扎犹豫,却不愿意断然否定这一切,他们所熟知的世界被毫不留情地打碎,他们的精神像是新生的婴儿那般面临着冷酷规则的包围。

“我不会为难任何一个人,但请各位为我见证,我为了复仇究竟做了哪些牺牲。愿圣神惩罚并原谅我的灵魂,原谅我对誓言的违背,原谅我对过去自我的抛弃。”

罗斯半跪下身祈祷,迎着暗淡的月光,遥看着城堡外的军营。他们偏离了乌克斯豪尔与苏诺的部队,几乎难以惊动得到巡逻的哨兵。按照记忆,此时正对着这片山林的乌克斯豪尔军队已经进入库尔玛堡驻防,真是个非常适合战斗的地方。

一阵钪锵有力的铠甲落地声在罗斯的身后响起,他赶忙回过头来,那些苏诺骑士无一例外纷纷跪下身来,和罗斯一起对着自己的十字长剑祈祷。他们以罗斯的行为作为模板,纷纷向圣神请求宽恕,暂时为了人间的正义与血亲的仇恨,丢弃掉曾经属于骑士的一切。如同坟墓般安静的旷野里,只能听闻到帕拉汶人的欢笑声。

等到最后一位弃誓者站起,已经没有任何一位骑士还有畏手畏脚的想法。他们抄起钉头锤和弩机,一声不响地跟随着罗斯,像是捕捉猎物的山猫,钻入便于隐藏的灌木丛与阔叶林间。

“啊哈哈哈哈,你可别将苏诺傻子骑士的笑话了,我肚皮要笑破了。”一个帕拉汶的贵胄站起身来,朝自己的朋友们打了个招呼,“我得去旁边解手,不然一会去砍苏诺佬的时候,我怕我会开心得尿出来。”

他刚刚走了两步便停了下来,他的同伴们只听见一声干脆利落的骨骼断裂声,这位贵胄的脑袋就像是猫头鹰那般转到了不可思议的角度,五官流淌着血柱轰然倒地。帕拉汶的骑士们张大了嘴,当他们看到死者身后手持钉头锤的苏诺骑士后,纷纷站起身来拔剑。就在此时,贵客们又听到了人生中最为糟糕的一个命令。

“放箭!”一枚弩矢在如此之近的距离,瞬间将一个帕拉汶骑士的脖子洞穿,“一个不留!”

信使杰拉德眼睁睁地看着其余的帕拉汶人一个接以个地倒在血泊之中,那些苏诺骑士如同疯子一般挥舞着钉头锤和长剑,从四面八方冲出来杀掉那些负隅顽抗的帕拉汶使者。有些绝望而崩溃的帕拉汶贵胄跪下来祈求投降,直接被愤怒的苏诺骑士们一拥而上拍碎了脑子。

恐怖的弃誓骑士们几乎忘记了身为苏诺人的骄傲与荣誉,毫不在意用七八把剑同时贯穿敌人的胸口。一个骑士生怕敌人不死,不顾垂死者的苦苦哀嚎,居然用脚反复踢踏敌人的脖子,直到听到骨头碎裂到无法继续分解的吱呀响声,才扔下已经死去多时的尸体。

“我要和你决斗,罗斯!”杰拉德在重重包围之中,完全清楚了自己的命运,这些苏诺人的脑子已经失去了控制,他只能寄希望于脍炙人口的英雄还保存着些许荣誉感,“你不是想知道自己家乡的境遇吗?好啊!打赢了我,我全都……”

弩矢在话音的末尾贯穿了杰拉德的富强,弃誓骑士们用钉头锤几乎砸烂了这位信使的四肢,知道他哭嚎着求饶,罗斯才拿着用过的弩机走到这位骄傲的帕拉汶信使面前。

“哦……哈哈哈,亲爱的杰拉德,你活不了了。”罗斯将一节手指踩在脚下,神经带来的恐怖痛楚让信使瞬间瞪大了双眼,“不过也一时半会死不了,我会让你尝到人间最可怕的死法。”

杰拉德已经彻底没了讨价还价的骨气,有气无力地求饶:“我,我当时就在那场婚礼之上,我可以把一切告诉您,求求您发发慈悲,给我个痛快。”

“看我心情。”骑士们围拢上来,罗斯扛着自己的新武器钉头锤站在杰拉德头顶方向,和那些神情肃穆的苏诺人一起围观着垂死者的表演,“快一些,不然我们的心情会变得很糟糕。”

当一切诉说完成,夜已经到了极深之处,苏诺的骑士们或是开始流泪哭泣,或是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压抑着心中的怒火。罗斯擦干眼角的泪,将钉头锤扔到杰拉德头上,履行了自己的承诺——只是似乎这一下并不致命,杰拉德还在痛苦地抽搐,然而没人再会关心帕拉汶的走狗。

“潘西,滚下来。”罗斯对那些骑士说道,“这是父辈留在这个世界的遗言,就让我们将它履行!”

凌晨时分,乌克斯豪尔的军队震惊地听到了苏诺营地发出恐怖的怒吼,等到他们探出头来,只能看到苏诺人将早已打包好的一切连同九千三百人的大军尽数开播,这些战士完全不理解发生了什么,又根本不敢阻拦这些双目赤红的盟友。

最后营地内只剩下几百名伤兵和照顾他们的一百多号征召士兵,通过这些人的转述,他们才知道苏诺大军宣称自己为‘弃誓者军团’,拒绝向新公爵效忠,前往苏诺进发复仇,留下来的是走不动的战士和不忍离去的医护者。早在白日那些军官离开后,就有人通知他们收拾所有的行李与辎重,甚至送来了整车的补给,莱森和西蒙斯军士长代理骑士们的职能收拢了这些,以至于苏诺大军来了一次‘说走就走的复仇’。

“既然你们不打算走,为什么不早些通知呢?”不明所以的乌克斯豪尔步兵队长气愤地嚎叫着,对那些伤兵和留守者破口大骂,“天杀的,我看你们也是叛徒!”

留守者毫不在乎地朝着个步兵队长吐口水,像是苏诺人那般骄傲地扬起脸来:“我们的骑士干了世界上最正确的事,想要俺们报信,你才特娘骨子里是个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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