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良走在大街上，手里提一只八九斤重的大猪蹄，正在去前大夫家的路上。
猪蹄用一片棕叶拧成绳串了，棕绳压在刘小良手指的老茧上，根本陷不进去。十几岁的少年人，有这种老茧，手还不变形的，看来是下了功夫吃了苦的。
刘小良身后跟了三五条小狗崽，仰着头看那猪蹄，脚步不停晃晃荡荡地跟着刘小良的脚步移动。
都是熟人呢，只是刘小良差点没认出他们来。
这几天小狗崽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圆滚起来，因为奶水足。
毕竟城外才死了那么多人，母狗们能吃得饱。
这也是没有大狗跟着刘小良的原因，狗子都挺聪明，知道吃了人肉的自己已经不能说是“狗”了。野性、凶性、血性都从那半腐的肉里，通过差互的犬牙，淌进了狗子们的血液里，让它们发生了某种改变。
它们已经能够让人感觉到危险了。
就像现在的車城对洋人们来说的一样。
昨天才有洋人的代表来谈判，之前那一战所造成的巨大损失如同凶狠的当头一棍，着实弄得洋人们很难受。
这就好比一个身强体壮的大汉拿着一把绝世宝剑去打劫一个瘦小子，本来是手到擒来的事，但瘦小子出奇地硬气，跳起来一棒就把大汉头上打出一个包来。
大汉很懵啊，甚至怀疑自己手里的家伙事是假的。那只是一根棍子而已，哪怕再大也是棍子，自己一剑下去就会变成两截的玩意！
所以大汉决定再给瘦小子一个机会，他拿着自己的剑上下左右地对瘦小子展示，并告诉瘦小子，“本大爷只求财，不要你的命，你也没有色。现在你把钱袋子交出来，我们之间就还有话说。不然的话……”
瘦小子根本不屑于解释自己其实根本没有钱袋子，他只是抡着大棒摆出架势，不知道对谁大喊一声：“照顾好我七舅老爷！”
就要和大汉拼命。
……
昨天那洋人的信使走的路和刘小良现在走的路是一样的，所以看见的东西也是一样的。
外城区已经彻底变成了一片废墟，能拆掉的就拆掉，不能拆掉的就地推倒，然后丢一个火把，不久之后就得到一个标准的掩体。
从外城区得来的“建筑材料”被运到了内城，于是一座座房屋被加固，一个个防空通道在形成，一个个屋顶被改造到可以供人活动的地步。
到处都是人，且都是男人。他们要么在忙碌，更多的是或坐或蹲或躺在休息，用一种懒散的目光看着那些闯入他们领地的家伙，他们的武器就在手边。
有这般无所事事样子的大多是难民，但难民可不会有那种淡漠的，平静如水的眼神。
昨天那洋人面对这个的时候，也是犹豫半天才敢进的城。
现在还在車城的，是原本驻扎在城外，现在因为城里已经搬空所以顺势搬进城里的那两营大军。以及一些符合条件且自愿留下的家伙，以及。他们已经不要命了，心也随着家人撤离。
撤离工作已经持续了一周，一批又一批的老幼被四王爷接走，用最精锐的骑兵护送，抵达深山老林里李家的故地，或者廖家腾出来提供给六王爷的避难所。
至于那些不愿意或不适合留在車城战斗的青壮，就是六王爷“支付”给廖家的“租金”了。
嗯，只有廖家，因为六王爷和李家，是一家人来的。
但不管怎么说，洋人的信使看见的，是一座背水一战的坚城！
刘小良知道，六王爷已经不能再退了。就像李姥姥说的那样，他是一个军阀。
军阀的立身之本，就是战斗力，和能够养活这些战斗力的地盘，两者缺一不可。
車城就是那个地盘。
“吱吖……”刘小良推开了前大夫家的后门。
院子里闹哄哄的。
药童迎上来，接过了刘小良带来的猪蹄。
况文虎和刘果粱在摔跤，卢比文在抽刘果粱家种的烟草做成的旱烟，前大夫正在给捕头王剃头。
这个过程里，况文虎被刘果粱收拾得大呼小叫，卢比文在咳嗽，捕头王双眼圆睁死死地盯着镜子看自己的头发在前大夫手下一根根地奇根而断，并乘着剃刀离开他头皮的时候对他爹发表意见。
而同时，他们相互之间还有交流。
“想不到，李姥姥那种泥腿子，居然有这么洋气的背景，啊？”这是况文虎。
“你连人家的真名都不知道，怎么知道人家是不是泥腿子？”刘果粱在说。
“嗯！”然后两人同时闷哼一声，同时用力，试图把对方拱倒。
“要我说，干脆答应他就好了咳咳咳……”卢比文对李姥姥的能力还是很推崇的，所以觉得他眼光也不会太差。
“你认真的？那可是孙文。”捕头王百忙之中回了一句。
……
刘小良知道，孙文的口号是：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如果他言出必行的话，六王爷和四王爷……
但刘小良也知道到，李姥姥既然敢和六王爷开这个口，就说明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
“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况文虎说话的时候嗞出来的口水喷了刘果粱一头一脸。
“咚！”刘果粱瞬间发力，把况文虎轮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大声。
胜负已分。
“哪里好了？洋人们马上就打过来了还好？”刘果粱没好气地反问。
……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你的表情……好像是在说，你认为洋人马上就要打过来这件事，真的是件好事。”况文虎挑明了关键所在。
“主要还是不对路。”捕头王插了一嘴，“右边点，右边点，再过去一点。”
“你这是要剃成什么样啊？还有老大爷您心态真好。”指路鬼拿着一个烤红薯从里屋走出来，吐槽了捕头王一句，然后注意到刘小良已经来了，就把红薯扳了一半扔给刘小良。
……
【笑得这么贱，至于吗？！】
红薯是那种烤熟之后极软的南瓜红薯，而且现在这应该是刚从炭火盆里扒拉出来，如果刘小良一个没接好，滚烫的金灿灿的红薯糊在他手上……
刘小良觉得还是之前不太熟的时候的指路鬼可爱一点，这么想着的时候他已经伸手在半空中“推”到了红薯，然后脚上后撤半步，手也往后稍扯，手掌往下往前一兜，红薯就被稳稳地拿在手上了。
前大夫一挑眉，手上一抖，捕头王指挥他弄了半天才弄出来的发型一刀之下，全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