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哈送给雷恩的藤甲，虽然并没有五百金币的价值，但至少比那件“冥魂大帝的披风”要贵重和实在得多了。事实上，这件藤甲倒是真正经过了魔法师的特殊炼制，拥有抵抗多种元素的力量——大多数水系、自然系、空系、石系的低效魔法，都可以使其无效化。只不过，因为材质的问题，火系的魔法倒是它成为了最大的克星。
熟悉杰哈的人都知道，他所卖的商品都不会标注明确的价格，任凭卖家自由报价。只要那个价格他觉得合适，或者说那个买家他看得顺眼，那么交易就算完成了。没有人知道他的这些强效商品是从哪儿来的，也不知这个依着自己性子定价的男人又是如何过活的，但在他转行成为商人的数十年以来，他的生活从未显过窘迫。
除了他的名字之外，覆盖在他身上的，是一圈又一圈的神秘。
正所谓“说的越多，错的越多”，在雷恩连环的询问之下，杰哈的说辞慢慢地出现了漏洞，迟钝的雷恩终于是抓住了一些线索。
这个男人并非是在出一道难题，只是在平常事中寻找一种生活的乐趣。对于曾经同时享受过金钱与名声的杰哈来说，这两种东西既肮脏，又不易让人产生信任感。
只有一个人的快乐才是永恒的。
在杰哈的强烈要求及奥尼尔的点头默许下，雷恩穿上了那件拥有魔法之力的藤甲，还顺便搭配了一件雷哈新买的褐色短袖。至于他那件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黏着好几天臭汗的衣服，终于可以功成身退了。
他不知道这个男人冷峻的外表之下为何会有这样一颗热忱的心，但如果以为雷哈只能做到这种程度的话，那也实在是有些小瞧他了。
“其实，我今天带着雷恩过来，是有一件事想拜托你。”在雷恩进入店铺内更换衣服的时候，奥尼尔与这位老朋友聊了起来。
“说来听听。”
“我想让你帮忙看看他的资质。”
“哪方面的资质？”
“魔法的感知资质。”奥尼尔缓缓说道。
“你可别告诉我这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杰哈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我猜是吧。”奥尼尔说道，“直到前几天，他才知道这个世界上竟然有‘导魔石’这种东西的存在。对于这个，我其实还蛮惊讶的。”
“他是大山里面出来的么？”杰哈半开玩笑地说道。
“或许是在比大山还要封闭的空间中，畸形成长的。”奥尼尔倒是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十分认真地说着。
“也对。我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到那种对整个世界的困惑，以及，谨小慎微的孤独。”在与雷恩短暂的对视中，他捕捉到了雷恩内心的那种抗拒与小心翼翼。
“我以前可没见过他。”杰哈嘴上说着，心里却想着别的，“你的新朋友？”
“是我们整个佣兵团的新朋友。”奥尼尔纠正道，“今后我们会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说不准，我不希望他吃太多战斗上的亏。”
“被你这么一说，我怎么有点怀念起曾经的漂泊岁月来了？”杰哈从左胸的口袋掏出一根烟，用嘴轻轻一吹，那烟头就自动燃起来了。
他狠狠地吸了一口，像是在回想曾经想要遗忘掉的血腥记忆。
“那何不把店铺关了，重操旧业去？即便是过了十多年，这个世界上，总还是有人记得你的。”
“算了。”看见雷恩穿着新衣服从帘子后面出来，杰哈淡淡地说了一句，算是切断了这个话题。
“时代不同了。”
杰哈从嘴中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奥尼尔则是双手插在两个肥大的裤兜里，各自看着店前的人来人往。两个人虽静默无言，但此时无声却胜似有声。
话说的再多，总有收尾的时候。人取得的成就再大，也总有黯淡下去的一天。人总是会怀念过去激情燃烧的岁月。可是真正经历过生活的人，才会觉得说，漂泊够了，想要一份安定真不容易。
雷恩一脸懵地站在一旁，看着两个人像石化了一般，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看着前方，哪怕是有些客人上来询问商品也毫不搭理。
“难道在我换衣服的时候，这两个人吵架闹矛盾了？”雷恩想到的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直到杰哈嘴中的烟燃尽了，雷恩终于忍不住长达五分钟的静默，开口道：“你们在看什么？”
杰哈没有回答雷恩的问题，而是这样问道：“刚才听奥尼尔说起，你似乎并不清楚自己擅长的魔法属性？”
想起奥尼尔几天前介绍的导魔石知识，其中就讲到过每个人都有其对魔法的敏感属性，雷恩木讷地点点头。
“我这里正好有个仪器，可以测试人的身体指标。你要不要测测看？”
“好。”雷恩眼前猛得一亮，毫不犹豫地便答应下来了。
“那就只能麻烦你把刚穿好的衣服给脱下来了。明明穿着还挺酷的说。”
“你到底是说雷恩穿得酷，还是说你的衣服酷？”奥尼尔给杰哈下绊子。
“都有，都有。”杰哈爽朗地笑了一声，奥尼尔也跟着微笑，雷恩则是有些尴尬地附和着笑。
一时间，那奇奇怪怪的气氛便烟消云散了，转眼被欢笑声所替代。雷恩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但想到两人其实有说有笑的，似乎不像是争吵过的样子，心里便有些满足了。
于是，杰哈将一块“今日休业”的牌子放在那张空荡荡的桌子上，便带领着两人朝帘子里面走去。
帘子内是一个小小的房间，大概是用铁皮简易搭起来的，没有楼梯。四周摆满的物品，显得十分拥挤。雷恩更换衣服的时候也驻足观赏过一会儿，都是些表面上看不出有多新奇的东西，但也不排除会有几个极致精巧的玩意。
“这么多的东西囤积着，不怕烂在里面，或是被人偷走啊？”一遇到杰哈，奥尼尔的话似乎就多了起来。
“虽说这个地方是帝国挂了名却还是没有法律的地带，不过再怎么说，职业人的底线还是存在的。”杰哈将一张长方体桌子上的各类物品搬运到一旁，继续说道，“再说了，要是真有哪个手脚不干净的进来偷东西，我准会折断他的手。”
桌子上大大小小的物品很多，奥尼尔和雷恩也跟着一起帮忙。
当桌子上的物品被清了个空后，杰哈揽了揽桌子上的灰尘，讲道：“好久没用过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魔法的效力往往经久不衰。”
雷恩这时才发现，这并不是一张桌子，桌子一般不会只有人的膝盖那么高。准确来说，那其实是一张床，一张石板床。
这便是会按照测试者对魔法的擅长方向及熟练程度而不断变换着相应颜色的魔法测试仪。比如，精通火系与石系且熟练使用水系的测试者，在他躺下之后，那身下的石板床则会变幻出红色、黄色、淡蓝色这三种颜色。
当然，只有魔法师的眼睛，或者借助某些魔法物质才能看到颜色的变化。
“手心朝下，两腿并拢，身体放松。”雷哈说道，鼻梁上不知不觉多了一副金边的眼镜。
雷恩按照指示，脱下了上衣，赤条条地躺在这张被误认为桌子的魔法床上。在肌肤与之相碰的一瞬间，他的上身突然感觉到一阵沁人的凉意，冒出了无数的鸡皮疙瘩。
测试很快就结束了，只有短短的两三秒钟。除了刚躺下时，石头给身体带来的清凉之外，身体甚至没有丝毫感觉。
“结果怎么样？”奥尼尔问道。
杰哈摘下了眼镜，将眼睛微微一闭，轻声叹了口气，沉默着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