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烨对爱德丽丝这个想法自然是持否定意见的，对她来说早已形成的固有观念，想要改变也并非一朝一夕的事。
“反正也不必为生活费心了，爱德丽丝，我们出去走走吧。”林烨带着手套，一边洗去她头发上的残余染料一边开口。
“出去走走，在夜晚的地下城吗？您可真有闲情逸致。”不咸不淡的回应了一句之后，爱德丽丝从林烨手上拿过毛巾，轻轻擦拭着未干的发丝。
“人总不能为活着而活着。”林烨不以为然的笑笑，拿起了地下城的路线图开始研究有什么适合放松的地方。
爱德丽丝没回答他，只是望着镜子中黑发的自己，怔怔的伸出了手。
镜里镜外的两个爱德丽丝指尖相接，同样的脸颊，同样的表情。外表明明相同，她却总觉得镜中的自己缺少了什么。
这样的自己，更像个人类了呢。没来由的，爱德丽丝心中冒出了这个想法。
“找到了！自由交易市场就在中心枢纽旁边的广场……哎，爱德丽丝？你在看什么？”林烨满意的合上了地图册，转过身来却发现爱德丽丝正对着镜子发呆，于是开口问道。
“没、长官，没什么。”爱德丽丝在心中自嘲了一声，自己居然会有这种想法，真是可笑。
林烨本想就这这次机会，让爱德丽丝的性格更加柔和一些，而不是这么充满棱角，谁碰戳谁。但这样的想法很快就被他丢到脑后去了，因为比起她，显然是交易市场里的商品更加吸引林烨的注意。
当然，爱德丽丝也乐得于此，毕竟她并不擅长与人类沟通，只是跟随与护卫的话，对她来说远比“一起逛街”要轻松的多。
路过一个小贩面前的时候，林烨的眼光被摊位上精致的转轮手枪吸引住了。他拿起来转转弹鼓，又颇有兴趣的拨拨撞针：“这是个什么价格？”
盼到顾客的小贩搓搓手，伸出了两根手指：“两百颗。”
下一刻，林烨的脸就黑了。不是因为太贵，而是自己买不起。他自己不是没有眼光，这把快有五斤重的左轮一看就不是地下城粗制滥造的猎枪，而是真正的军工大口径武器，小贩的价格没有报多，只是单纯的自己花不起那个钱而已。
他刚想依依不舍的把枪放下，就听爱德丽丝发出了不屑的哼声：“就算是地下城的人，贪得无厌也要有个限度吧，转轮手枪的装弹与填发结构注定它只能作为收藏品，五六颗子弹能做什么？这种玩具一样的东西值两百颗子弹吗？”
小贩哑口无言，爱德丽丝说的确实是真话，无论是在地下城还是在地面上，一次性只能填装五六颗子弹的枪械除了引来更多危险之外没有任何意义，的确是收藏价值大于实用价值的。
眼见商家已经哑口无言，爱德丽丝从林烨的包中拿出了陈斌给他的那个弹匣，丢在小贩面前，语气平缓了些许：“成交吗？”
在一旁的林烨早已目瞪口呆，他完全没想到爱德丽丝的砍价手段……或者说是口才与眼光会这么好，价值两百颗子弹的东西直接被她用二十颗就“抢”回来了。
把玩着刚到手的枪，他第一次产生了爱德丽丝这种性格也不错的感觉。
随着爱德丽丝的开口，林烨的采购也愈发简单了起来。每当对方出价时，她都是一针见血的指出这个东西的缺点，用不屑的语气和表情给别人也有一种“这东西确实不值钱”的错觉，让林烨用极低的代价换来了大量资源。
坚持着“爱买买不买滚”的商家也有不少，但他们的商品并不是独一无二的，爱德丽丝总能找到替代品。
与其说是林烨来逛街，倒不如说是爱德丽丝在全面性的帮林烨选购一切他可能用得上的东西。
两人的扫荡性消费很快就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敢在地下城如此高调的扫货，要么是脑子有问题……要么就是有恃无恐了。
注意到林烨的人之中，除了治安队以外，显然还有其他别有用心的人，比如本应互相厌恶的游猎者和劫掠者。
穿着制服的年轻游猎者皱起了眉头，他用胳膊碰了碰身旁的劫掠者，低声开口：“注意，那边有对不寻常的情侣。”
“那个女的，不是人类，是人形。”劫掠者的声音从防毒面具下传来，低沉、嘶哑，“烟叶和巧茶，失踪和人形有关，他们很可疑。”
“……跟上去。”这个诡异的组合对视了一眼，不露痕迹的悄悄向林烨与爱德丽丝靠近。
林烨打死也不会想到，爱德丽丝的伪装在这个带着防毒面具的劫掠者眼下如若无物，但他仍旧浑然不知，正拉着爱德丽丝避开熙熙攘攘的人群。而为了遵从林烨的命令，爱德丽丝也早就关闭了网络连接与信息雷达，对自己被跟踪一事根本毫无察觉。
“会不会有问题？如果是人形这种东西应该已经发现我们了吧。”保持着距离吊在他们身后，游猎者看着两人毫无警觉性的步伐，突然有些迟疑，“你确定那个女的不是人类吗？”
站位靠前的劫掠者回过头来，防毒面具上的眼窗反射着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但口气中的不屑却毫不掩饰：“不相信还问我？懦弱的老鼠，就不要与猎犬为伍，害怕，就滚。”
游猎者有些不满，但眼看林烨消失在拐角处，还是压制住了内心的怒火，摇摇头跟了上去：“抄近道，拦住他。”劫掠者这才点点头，快步绕进小巷。二人果断地抛开犹豫，同时也忽略了身后的某道目光。
屋檐上传来声轻蔑的冷哼。
……
另一边，因为时间越来越晚，逛了一下午满载而归的林烨很快便陷入了饥肠辘辘的难受之中，他转头看了看面无表情的爱德丽丝，讨好般开口：“小爱呀，你想吃点什么呀，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好不好？”
爱德丽丝露出了嫌弃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回应道：“您不必刻意问我，您下令，我执行就好。”
林烨也没说什么，他已经快习惯爱德丽丝的态度了，反正她对自己是没有恶意的，只是表达方式很受限罢了。于是林烨四处张望了一下，看到不远处的霓虹灯正闪着“新鲜吱鼠炖蘑菇”的字样，于是便毫不犹豫的拉着爱德丽丝向那里走去。
吱鼠是一种魇灾爆发后出现的物种，可能受核辐射影响，也可能受了一点奇怪的感染，变得比寻常的小型啮齿动物大了许多，像一只只鹌鹑，不过最重要的是他们无毒，而且肉质不差。所以吱鼠是地下城很常见的食材，配上蘑菇汤更是一绝，也算是地下城的一种特色食物了吧。
正因如此，排队的人看起来不少，林烨只能紧紧拉着爱德丽丝的手避免她走散。
将注意力放在晚餐上的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路过的小巷悄无声息的闪过了两道寒光，随后归于黑暗。
黑暗中，一颗无身的头颅顺着墙边滚了两圈，防毒面具脱落了。
而在那之下的脑袋，下颌骨整个从中间一分为二，两侧尖锐的牙齿统统暴露在外，与下半张脸拼出了个扭曲的“T”字。
血泊中浸透着一根细链，上面的饰物不知所踪。
……
林烨两人则好不容易挤到店口，兴冲冲的正要说一个两人桌时，门口的接待员却很抱歉的对林烨一鞠躬：“很抱歉，我们的吱鼠已经卖完了，今天只有吱鼠干了，您可以尝尝看……”
“好吧，那算了。”林烨摆摆手以示失望，但接待员却依然锲而不舍的招呼着。
“真的不进来看看吗？您的女朋友似乎很感兴趣呢。”
又来这套！
林烨暗自警惕的同时，只是不动声色的笑了笑：“我们想要新鲜的，所以明天…”
话音未落，一个来自女性的悦耳嗓音便接上了话头。“两人座，现在已经到宵夜时间了噢？”
声音的源头并不属于爱徳丽丝。
直到现在林烨才发现，不知何时，方才一路手牵手的爱徳丽丝不见了，一位灰色长发的陌生少女取代了她的位置，此时正满面笑容地看着自己。
爱徳丽丝呢？一瞬间，林烨感到身上汗毛根根竖起。
“你……”仿佛是察觉到了林烨要后退的意图，陌生女孩上前一步贴得更紧，同时亲昵地腕住了他的胳膊，林烨甚至能够闻见来自女孩发梢的淡淡香味。一切在他人看来再正常不过，但只有林烨自己知道，这条看似纤细的胳膊实则蕴含着多大的力量。
她绝不是人类，八成是个人形。那一瞬间，林烨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女孩轻柔地探出指尖点点他的嘴唇：“你不是要带我吃东西吗，将就一下就好啦，我很饿的。”
分明是小情侣之间的调情动作，林烨却从女孩那带笑弯眸中瞥见了逼人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