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舍。
邪术之中为人熟知，而实际做到的少之又少。
单弦教的法术比一般阴灵的夺取之法更为凶狠，只要怨意够强，便足以将原身中的魂魄彻底杀灭。
只是这种方法，只能用一次。
一旦离开夺下的躯体，必定会灰飞烟灭。
石棺前的人突然跨下，杜萦回上前将他抱住。
“放手。”蒋兰宫推他。
杜萦回双眼赤红，紧紧盯着他的反应，并不松手。
蒋兰宫反抗无力，缩起肩膀抱紧双臂，手指狠狠朝着自己抓下去，血痕溢出了衣袍。
“兰宫……”杜萦回挨近他。
“滚！！！”蒋兰宫喊道，“别碰我！！不恶心吗？！——你不恶心吗？！！”
杜萦回生怕他动身上的云雷骨甲，双手一直挨着他的身子不敢太过用力，沉着声音道：“不恶心，你是我的兰宫。”
“我恶心……”蒋兰宫哽咽。
倒穿骨甲，服毒炼体，究竟为了什么？
……就是为了不让自己好过。
……因为这个身体，是最厌恶最不愿接受的存在。
……而我偏偏，要用它活着直到完成要做的一切。
杜萦回依然挨在他身后，怀中颤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掌中握着的手臂冰冷无比。
“即便换了个身体又怎样？”杜萦回问，“我也换了。”
“这不一样……根本……”蒋兰宫躬着腰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他流着流着眼泪，忽然笑得凄惨。
他开始还记得，记着自己只是在假装那个人，在宿星阁苟延残喘地慢慢支撑。可是渐渐的撑不下去了，巴不得自己忘记这个躯壳的来历，让自己变成完整的蒋化吉或者蒋兰宫。
可终究他把自己变成了这个模样。
血泊中的脸被他替换成了蒋化吉，记忆中被虐杀的片段成了蒋兰宫对那个人的复仇。
逃离荆州城的理由，其实是因为自己长着蒋化吉的脸啊……
刚刚进城的杜萦回，必定不会留他的性命。
不逃走，就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了。
“为什么忘了这个……偏要忘了这个……”蒋兰宫捂住自己的脸，“炼体？……”
对这个身躯的厌恶令他日日夜夜以自残来麻痹痛苦，炼体带来的折磨反而会让他在这种挣扎中得以平静。
宛如罪人得到的惩罚就是救赎。
“你早就发现了……还……居然……”蒋兰宫气息混乱，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怪不得杜萦回要试探，还试探了那么久。
可是那么久了，竟然从来没有说出来其中的缘由。
就这么瞒了下去，若不是如今发现端倪，又要瞒多久？
蒋兰宫再也问不出来，心里痛到窒息，他催动身上的云雷骨甲，用彻骨的剧痛和鲜血抵消胸口撕裂般的折磨。
“兰宫别……”杜萦回千防万防还是防不住，蒋兰宫素白的衣袍渗出血迹，斑斑驳驳地像一朵朵艳丽的海棠花。
背后急促的心跳撞在蒋兰宫身上，浑身的锁骨在驱动的云雷骨甲之下跟着绞紧，蒋兰宫倒吸一口气收住口诀，瘫软在杜萦回臂弯里。
“为什么之前不说……”蒋兰宫质问。
“因为你会折磨你自己。”杜萦回说，“告诉你了……你受不了。”
“现在我就受得了吗？”蒋兰宫望向汉白玉石棺。
杜萦回沉默，只默默将他抱着，蒋兰宫看着身侧想要抱紧却不敢靠近的双臂，复杂的滋味无迹可寻。
“我不管你在什么躯壳里。”杜萦回挨在他肩头道，“我只管是你。”
“我不能……”蒋兰宫摇头。
“不需要去想那些，你杀了他，你已经报仇了。”
杜萦回将他转过来，捧着蒋兰宫煞白的面颊，就要朝他吻上去，蒋兰宫躲开他的亲近，挣扎着想要逃离。
“我不能用这个……面对你……”蒋兰宫断断续续地抽气。
“那你为何要逼着我用这个身躯面对你？”杜萦回抓住他的双臂。
蒋兰宫愣住。
杜萦回趁机将他纳入怀中，蒋兰宫瞪大双眼不知所措。
“我们扯平了，兰宫，你不是你自己的身体，我也不是我自己的。”杜萦回说，“我们谁也没资格嫌弃谁，谁也没道理不接受现在这副模样。夺舍也是你自己选的，难道不是？”
蒋兰宫抵着他的肩膀摇头摇到一半，缓缓停住不动。
他并不想那么快就将这个手段用出去，也从未想要用在蒋化吉的身上，可那个时候不夺舍蒋化吉，他必死无疑。
为了活下去……
为了一定要达成的目的。
为了能……再次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