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
一只肥猫在巨大的脚印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睡下了。
脚印旁边站了几个从衣服就可以看出来是大人物的家伙。
这都借限时战争的光,让人们越强大越有资本,衣服肯定也要买得比别人好看。
好歹面子都上去了嘛。
那边角落里打呼噜的老头子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态,麻蛋、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混起来的。
靠他女儿?还是女婿?
不不不不,不是女儿,是孙女,还有孙女的仆从。
仆从的名字叫弗朗奇。
可能叫他弗朗奇没多少人知道他是谁;不过,要是说“战马”、知道的人就不少了吧?
“哎?哎哎?呜呜呱啊啊啊!什么什么……哎呀!小蔷薇啊!老夫在睡觉哪!都说了几天没睡了……唔!弗朗奇!你又没好好转告是吗!”
“大人,您没让我转告。”
“哎?”
“您是自己对小姐说的。”
“呃……胡说!哪有!明明就是你自个忘了!”
“在下……”
“弗朗奇,这种没营养的话题就不要说了。”
让男人们安静下来的那个声音如同清泉般流淌。
很冰冷,很神圣的感觉。
在废墟里,也因为她而飘满了蔷薇的香气。
她的眼睛带着山茶花的氤氲粉嫩和单一无神,小巧的身躯和脸庞站在“天下战士”附近,会变成一只洋娃娃,她大概是全天下最可爱的少女,她的眼睛像宝石,她珍贵得不能多看一眼。
这个女孩很神圣。
人们把白色骑士当成了希望的旗帜、英雄的旗帜,而她,圣少女·蔷薇·罗尔斯,则是正义的旗帜。
她也是英雄公会的会长。
“看来……已经失踪了。”她在战马的搀扶下走到那刺眼的巨剑残骸旁。“那两个孩子是否还安好……弗朗奇,把黑猫召来。”
“小姐,只让她来吗?”
“是的,她能够很快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包括,白发斩人魔的事。”
“是,小姐。”
“唉哟我的来福哟!你在这里睡个猫头啊!老夫还没好好睡上一觉呢你这个肥肚子给我过来!哟哈哈哈哈!好啦好啦,我把睡袋给你!哈哈哈!”
“爷爷。”
“唔?”肥猫趴在老头子的头上,眯着眼睛。
“既然白发不在,我们回去吧。”
“哎哟哟!好啦!来福!老夫错了!”不该捏你的肉垫。“弗朗奇……”
“是,大人,请吩咐。”
“一定要把那两个孩子找回来。”
“是。”
三个人安静地出现岚水镇,再安静地离开了那里,没有什么发现。
就像来观光的有钱人。
啊,对了,那个老头子有个外号叫英雄长。
只可惜,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里,即使要找的人就在脚下的区域,也没能发现。
“唉呀!来福你又咬老夫!”
不过,该见面的人,迟早都会见到的。
就算是路上出了点小问题,也不算是什么过不去的障碍。
大不了脑子一热朝天大嚎一句“混蛋啊”!
“混蛋啊!”
混蛋啊……
蛋啊……
啊……
普朗士大骂。
“冷静下来尊者!我们手里还有罗盘!”
“你自己看看,连目标的位置也跟着迷宫变动!”
“只要等转动停下来,我们耗点时间就行了……尊者!”“你……啧!算了!就在眼前又给跑了……唉!”挨着墙根坐下,普朗士睨了眼众部下,因为他们没有走丢一个才舒心了点,“你们也都小心点,吾不希望你们谁死在这里,一个都不行。”“尊者……您的关照如再生大恩!”
石头笨重转动的声音,终于迎来了停止的那一刻。
然而天下间最糟糕的事情就是白遇上黑、黑遇上白。
这只是一个比喻——我指的是谁都不会想到,迷宫把亚瑟·阿尔伯送到了处刑院的面前。
无巧不成书还是有点意思的。
普朗士和部下眨巴了几下眼睛,嘴上没说,但心里还是妈来爸去了几十遍。
庭院里同样怔了一下的英俊骑士叹了口气,对于这个尴尬的再会无法评价。
双方不是没有考虑过会在见上,但没想到这么突然。
亚瑟心想,七雨不在也是好事。
他拔出了剑,眼神变得犀利,站在庭院之中,白袍微微地晃动,剑指众人。
他并非对处刑院怀有敌意,只是狼群在夜里,总是容易发狂的。
“喂喂!吾可不想跟你打。”自己一个人院里舞去吧!普朗士摸摸鼻子,孬了点,该走的时候还是得走。“小的们,别想着跟他拼命!”
“阿里诺顿!”
亚瑟高声喊出了他的姓氏让他停下了脚步,普朗士似乎不太相信发生了什么,可是又在一瞬间露出了狼狈的表情。
“……”
“如果还记得王国的道义的话,你就该收手。”
部下们静静地看着二人,不知道他们几个意思。
“呵、哈哈,开玩笑!大骑士,连国家都保护不了的骑士,现在是想在吾的面前说道义吗?”他讽刺,头也不回地挥开红色的长袍,走得那个利落冷酷,“小的们,走!”
杀人的疯子,也同样负重前行。
走的时候,也有他的潇洒。
亚瑟盯着他们的背影,直到消失。
收起了剑。
他站在庭院里,跟站在这个战争世界上是一样的;他的背后没有同伴,他的前方没有光芒。
只是,他看向身旁的茶花的时候,眼神变得温柔了起来。
他还有——不感到孤独的理由。
远处。
很远很远的地方。
七雨轻轻地扶起了躺在地上的那个男人。
男人的眼睛到最后一刻也没有闭上;少年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露出了那么一个表情。
他直到死前也要控诉吗?
是谁背叛了他?
谁做出了让他难以置信的事情?
可是自己已经哭不出来了。
他觉得自己并没有为东古痛哭的资格。
这是一种罪过吗——不为逝者哀歌,不为生者奋战。
“东古前辈……”他将人放在另一处庭院里,挖开土壤。“我现在的心情……是后悔吗?我是不是不应该……那不就代表我过去做的都是错的?”
他按着发疼的后脑勺,暂时停下铲子。
如果是这样的话,今后又该怎么活下去呢?
他又无言地继续埋头苦干。
说出来吗?
像其他人一样去战斗吗?
他掘土的手忽然停下,不住地颤抖起来。
仿佛即将撕裂成两半。
“不、不……我做不到了……我不能再错下去……”
他将所有的思绪,和东古一起埋入土地之中。
当他以为尚且可以忍受的时候,他却突然跪了下来。
好像都传出了骨头撞击的声音。
“喂!阿植!快撤!!”
“那也要你收起这副饥饿的眼睛啊……嗤。”
“阿植,可能是我多想,不过你还是不要对英雄公会的那两个小鬼太放心了……”
“你又一位好伙伴。”
“当然,也因为你的那位同伴嘱托我多关照你。”
“骑士。我知道这样唐突,不过那孩子不是什么坏孩子,请你多关照他一点吧!”
“噢噢!你这小鬼真聪明啊!嘛……就是记性不好,嘿嘿。”
生命太脆弱了。
一下子就变成眼前湮灭的尘沙。
“做不到——我、我做不到——做不到的事情——”
他怯懦却懊悔,懊悔而又怯懦无为。
就算后悔,就算不用思考也能知道是谁,他却抵不过心里的忌惮。
他现在连仇恨的愤怒都不敢去做。
“我这个人,”
阴影里走出了一个人,像幽灵一样歪着头看他,若有所思。
“果然不该活着吧。”
七雨植悲痛欲绝的表情和冷漠的眼神在旁人看来是一道奇妙的风景,在自己到来之前是,在自己被发现之后也是。
这孩子大概是太伤心了,知道有第三者在时也没再有警戒的力气。
只是缓缓地把那双死人般的眼转向走到中庭的另一个少年。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来者的表情则是有点复杂,没有像平常一样邪气坏笑,反而因为思考面前这个人而有些乱。
“你……”他的眼里好像迷雾成片,“你是情报屋?”
对方噗嗤一声笑得弯腰。
“看样子你忘了我是谁啊!哈!你还是第一个见过还能把我给忘了的人,真奇葩!”他做出搞怪的样子,像小学生欺负人一样取笑七雨植。“噢!七雨植!你的伤好得挺快的嘛!”
情报屋甩甩手,装作自然地走向那个孩子;只有他自己知道,背上肌肉绷了起来。
因为他害怕这个孩子。
“哪,看来,那个叫东古被埋了,我猜是埋在……”
“请不要在我面前说这些……拜托你了。”七雨植乞求得强硬。
好像被命令的是情报屋一样。
情报屋吐吐舌头:“好吧!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生人的……还以为白色骑士会跟你在一起呢。”
“昨天晚上开始就分开了。”七雨植撒了个谎,他身上还带着亚瑟的那把转移用的镶金匕首。“不过你要是还想捅我一剑试试的话,就动手吧。我也不是你的对手……反抗不了。”
七雨的身上没有一分杀气。
他把自己变成了一头认死的猎物,等待猎人的杀手。
可是越是这样,越让情报屋不想动手。
他并不觉得事实是他看到的这样。
狐狸少年笑得更虚伪了。
“是吗?
“不过我不是专门来找你的……我也意外会在这里发现你哎!嘛!总之,白色骑士现在是和你一路的吧?”他衣服下的手伸出来时,正拿着本该在七雨植怀里的匕首。
七雨吃惊地接下他扔过来的匕首,不自觉地握住了项链上的图腾,盯着情报屋,双目失神。
他是怎么做到的?
七雨清楚,之前那个信号弹最有可能是情报屋发出的,他一面要吸引所有人往那个方向去,却又出现在这里,他如果真是要找亚瑟·阿尔伯,那么只需要待在原地就能够见到。
他现在心里莫名萌生了一种想法,让他忍不住把视线从情报屋身上,缓缓地移向地上那拨新土。
他握着胸前项链的手,不知不觉中握紧。
“那我找到你就够了!”
七雨猛然清醒过来,松开了右手。
情报屋背对着七雨植,哼着歌,哼哼唧唧也不知道装什么傻。
既然他不打算拦着,七雨植马上就走另向一个出口。
忽然,庭院中背对他的情报屋回过头,疑惑地问了一句:
“你身上那件衣服挺贵的吧?”